第1章 因果不可沾
漆黑得連星光都被雲層遮掩的夜裏，一道暗色身影快速地在高樓中穿梭。
女子看着眼前據說使用了最新生物科技密鑰的保險箱，眼中閃動着與面無表情截然相反的靈動，伸出右手，微弱的能量在指尖遊走，箱櫃的鎖芯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無形地操作着打開。
一沓文件靜靜地躺在箱底，被素白的手拿起。
確認了這封文件就是僱主的委託，微弱的火苗在手心升起，紙張在火焰中燃燒殆盡，只留下幾許黑灰。
‘任務完成，記得剩下的錢打到賬戶’
寂靜的黑夜中，一封簡訊在閃爍着綠光的屏幕上格外清晰。
“吱呀——”老舊的木門被輕輕拉開，發出難聽地彷彿下一刻就要壽終正寢的刺耳響聲。
游柒蹙了蹙眉轉過身，不出所料，一道佝僂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後面，“小老頭，你有必要每次都像鬼一樣不出聲嗎？”
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太對，“你該不是為了方便裝神弄鬼，才一直不肯換門吧？”
“真的是鬼你還能不知道了？”老人毫不在意這樣無禮的稱謂，實際上也是習慣了，儘管他名義上可以說是游柒的師傅，不過自己貼上去的便宜師傅也不計較那麼多，“再說我不換門可沒不讓你換，你要肯動你的小寶庫，你把門換成金子的老頭兒我也沒意見。”
“你昨晚上做賊去了？”一雙黑眸沉沉地盯着游柒，半點不見老態渾濁。
游柒翻了個白眼，直接當作沒聽到，“我說小老頭你不會又要給我拉拉雜雜一大堆吧，說真的你每天都重複那幾句，說了十幾年一個字都沒變過記性倒是真好。不過我還得出去擺攤呢，咱今天飯吃啥可就看第一單了。”
“想我堂堂……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當年我可是……哎哎哎，別走啊你。”
見到老人開始追憶往昔，游柒頭也不迴轉身就走，這想當年一想可就是幾個小時，第一次她認認真真地聽完，第二次還能當笑話聽聽，這都聽幾百遍了再聽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游柒拿着小板凳，腋下夾着長長的白布，白布在風中飄起，露出畫著的八卦一角。
晨風中只能聽到小老頭遠遠傳來的告誡聲。
“凡事有因必有果，不造因，不避果，因果不可沾……”
今晨起得早，又沒有聽小老頭的長篇絮叨，游柒到定九寺門口的時候還沒有幾個同行，當然，也沒有生意。
游柒是個算命的，在這年頭算是個坑蒙拐騙的活兒。
現代人重科學，不是真的有門道基本也就是寺廟裏出來花錢買個開心，或者是閑着沒事的老頭老太太帶着娃娃來和“大師們”嘮嗑嘮嗑。
找了個“風水寶地”，游柒擺開攤子，然後像模像樣地掐了個手決。
附近的同行們都是年過半百的老爺子，游柒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早就成了特立獨行的熟面孔，大家都知道這個小姑娘每天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做出這個手勢，直到有生意來為止。
老一輩總是比較寬容的，只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敬業，擺着架子能忍着那麼久都不動一動，沒人能感覺到一絲絲細微地幾乎無法感知到的微風在游柒的指尖盤旋。
游柒細細感受着不知名的力量在掌心凝聚，努力嘗試體會小老頭所說的更高遠的未知境界。
忽地，眉心微微一挑，一種熟悉而獨有的感知力量打斷了她的專心。
“噠，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及近。
游柒抬起頭，看向來人。
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神采間正是春風得意時，頸間掛着一條小指粗的金項鏈，手上的玉扳指摩挲地珠圓玉潤，怎麼看怎麼一個暴發戶。
坐在游柒邊上的老爺子們不約而同地擺起了高人的姿態，眉宇間掩藏不住的急切暴露了俗人心理。
這樣的成功人士若是運氣好些，最是好賺錢。
他們不會輕易被矇騙，但勝在他們其實並不在乎這點小錢，左右不過聽幾句好寓意的話，心情好自然給錢爽快。
男子對幾人的期盼的眼神視而不見，反而越過一個個小攤，直直地向著看起來最不靠譜的游柒而來，“大師啊，謝謝你啊。”
游柒完全沒有看到金主的歡喜反應，仔細地打量着男子，眉目清明，早前眉間繚繞遊離的怨氣已經不見了蹤影，這是事情已經解決的必然結果。
不過——
“你壞了規矩。”身邊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們，游柒壓低了聲音。
白天不做晚上的生意，這是游柒的規矩。
晚上生意的客戶不見兩次面，這也是游柒的規矩。
男子這次的出現，直接壞了游柒兩條規矩。
“大師，我這不是想要當面向你表示表示么，你看，我來照顧你生意來了。”被當場戳穿，男子的臉色有些尷尬，不過或許心裏清楚是自己的過錯，男子急急地從側兜拿出一沓現金，“大師，感謝你之前為我避災，這是我的一點約定外的小小意思，還請大師你別生氣，別生氣。”
旁邊的攤主看着厚厚一沓全是百元面額的鈔票，驚得摸了摸褲邊，發現手心都沁出了汗來，羨慕無以言表。
游柒看着那沓紙鈔，眼中沒有掀起波動，像是看着一沓廢紙般。
當然，若是有人此時能探聽到她的心理活動，一定會聽到“blingbling”的活躍聲響。
滿屏的毛爺爺從游柒眼前飄過，但是她不能拿啊不能拿！
伸出手從最上面抽了一張，游柒直接把男子的手推了回去，“上次算命的事兩清了，你走吧，沒有下一次了。”
“這……”男子變了臉色，不確定游柒說的沒有下一次指的是什麼。
看了看游柒穩坐如鐘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漠視姿態，男子生怕引得游柒越加生氣，什麼都沒說，遲疑着腳步走了。
直到男子走到拐角，再也看不到了，邊上的攤主慢吞吞地湊過來。
“小姑娘啊，你幫他解的是什麼卦象，怎麼給你那麼多錢你都不要呢？”
游柒停下了正在推敲的心決，看向發問者，周圍的幾個攤主都若有似無地關注着這裏，料定今日的生意是不能好好做了，遂站起身收拾東西，“沒什麼，就是我上次看他有難事的樣子，提醒他當心點，可能是他最近正好度過什麼難關吧。你知道的，這種有錢人用起錢來不心疼，但是人家能白給咱不能白要啊。不說了不說了，等下還有事情，我先走了。”
游柒把才擺開沒多久的攤子收拾好，站起身慢悠悠地離開。
小攤主尋思游柒估摸着是不願意說實話，摸摸鼻子搬着小板凳又坐了回去。
誰說有錢人用錢不心疼，越是有錢的人才越是摳門呢，真有這麼好的事情他怎麼沒碰着。
游柒也不在意別人怎麼想，今天生意是做不了了，她打算好好地逛一圈，晚上再回去，省得這麼早回去聽小老頭念叨。
今天碰到的事情有點糟心，是以游柒也沒有發現方才拿來的百元紙鈔上，一絲黑氣繚繞其上。
是夜，月光清涼如水。
游柒今日沒有擺攤，沒有寺廟按時敲響的鐘聲提醒，回去的時間有些晚，抄了周邊的一條崎嶇蜿蜒的隱秘小路。
這條小路有些不平靜，也有人傳過這附近好些個版本的故事，一般到了夜晚行人都不會往這裏走。
游柒走得急，只想着快些回去，早將平日裏小老頭告誡盡量不要往這邊走的話扔到了天邊。
夜晚的小路出奇地靜，游柒突然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說不出的不對勁，也不去細細思索，只一個勁地埋頭走路。
小巷連通的泊油小路右拐就能回到大馬路上，游柒方有些放鬆下來，後頸的寒毛倏然驚起。
平日裏空無一物的小路上，兩兩相對的四角分別停靠着一輛黑色轎車，駕駛座空無一人，卻在游柒踏出巷子的一瞬間，同時默契地閃爍起車燈。
游柒懷疑自己可能有點太過精神敏感了，因為之前天邊圓潤的銀月不知何時看起來竟像泛起淺淺血紅的色澤，而右邊的褲袋也開始隱隱發燙，游柒伸手摸了摸，口袋裏只有早上收到的那張一百元紙鈔。
胸腔里的心跳聲奇異般地放慢了下來，游柒一雙眼睛警惕地掃着周圍。
不對，非常不對的感覺。
“咔嚓——”
細微的子彈上膛聲。
游柒飛快地就地一滾，迅速蹲身在車后。
方才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子彈不知彈射到了哪裏。
還來不及細想，游柒直覺地就要起身離開，下一刻火星炸開的脆響伴隨着爆裂聲已經在耳邊響開。
游柒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見，腦海繁亂地無以復加，只一句“因果不可沾”在耳邊反覆想起，恍若梵音聲聲。
“轟——”
四輛轎車同時從中間炸開，伴隨着轟鳴的巨響聲和恍若衝天的火焰。
漫天的火光中，幾道身形在其中隱隱綽綽。
“你們留下，記得處理乾淨。”
半截煙頭掉落在地上，點點猩紅被一隻黑色皮鞋碾過，腳步聲漸行漸遠，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語。
“這個世界，不需要超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