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統一的意志
所謂“不謀於眾”應該就是這樣了。和異世影視劇中,朝堂正殿的君臣大吵大爭不同,四位君臣父子用天祭山大典做掩護,要在這裏定下未來基調以及實際策略。
自己只是旁聽,並非參與,齊楚涵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被不公與眾的疾病常年折磨,皇上的咳疾只是順帶的,“在朕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景便是能真真正正地君臨天下,可惜祖宗的血親分封制以及後來的家姓冠軍賞讓朕的天下竟有了國中之國。”
“只有一頂蒼天,自然便只能有一位皇帝,雖說當年集權過促,導致失敗,可也把膿瘡挑開了。如今只剩下兩個叛國逆黨,治內也僅存五個家姓軍。”
“朕只要天下歸一,不計死後聲名,不顧史家篇章。咳咳咳——”或許是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皇上的咳嗽聲悲戚得就像是要撕裂喉管、吐出肺腑。
木魚先生道:“疆土分裂成三,熙涼國力最強,想要逐個擊破實乃夢幻,最現實的道途仍舊是以一打二。”
若想再現歷史上的“唇亡齒寒”,需要左晉后楚出現至少一位昏庸至極的君主。
否則,熙涼便只能與兩國同時開戰。
“既然是一統,不要說一打二,就是打三打四又怎樣?”看得出來皇上有些激動,青藍的臉色又詭異地泛出紫紅色。
齊楚涵不敢稍有動作,安靜地像個木雕。
三皇子雙目囧囧,對於熙涼皇位的勢在必得遠不如再統天下更能讓其感到興奮,他的野望遠超眾人想像。
大皇子冰雕般的神情同樣讓齊楚涵感覺到,大戰天下並不能讓其丟失半點神仙風采。
齊楚涵的內心深處,自然是認可天下終歸一統的。可什麼時候打?怎麼打?國力能支撐多久?怎麼強聚軍力?如何排兵用將?
左晉,后楚,分土立國,熬過了初期的征伐,現在應該更有底氣謀存。
一步錯很可能就釀成千古大禍:整座天下都會四分五裂,山頭無數。
天下慘事,乃詩家盛事,何嘗不是兵家喜事?
古今都說“盛世文物,亂世黃金”,可最強橫、最直接、最霸氣的硬實力就是軍力。
打贏戰爭才能佔有土地財富,守得住城池,才能讓土地生出更多的財富去支撐強大軍力。
二十三年來,皇上和木魚先生日夜翻覆不寧,哪怕失敗過也不曾後退:真正徹底實現天下共主,帝尊唯一!
而最受皇帝器重的兩個兒子也是被深刻影響:這座天下,由不得他人分治!
“青遲,你要在雍州改革,朕是支持的,不變則老,老則弱,君弱則臣欺。”朝霞溜過了雲朵縫隙,從窗口落在身上,這燦爛的顏色卻讓皇上更顯老邁枯相,“只是,什麼時候正式開始呢?”
死亡是人間最常事,可最折磨的便是死前的等待,皇上的言語中透露一種等不及的信號。
三皇子回道:“大典之後,整理下雍州軍政,即可全面開展革新事務。兒臣計劃在一個月之後。”
“除了寧貴妃本族頑固派,雍州邊軍的肖宗旗也是個問題吧?”
齊楚涵看了一眼思維導圖,肖宗旗乃雍西邊軍極得人心的世族子弟,軍功無數,最善長途奔襲,今年四十二歲,若非三皇子及寧貴妃的壓制,按以往傳統,該賞家姓冠軍了。
肖宗旗代表的是家族外的頑固派,寧貴妃的家族內頑固派也不少,他們已經榮譽加身,耕耘數代,積累深厚,而《安民計略》的新政直接觸及這些人的根本利益,不付代價就想得到誠心擁護,未免太過天真。
三皇子道:“這次要解決的就是他們。”
“掌握好火候,雍州邊軍不能炸鍋。”
“父皇放心,早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只欠一道東風。”
“就知道你小子喂不飽,說吧!”
三皇子起身對木魚老人行了一禮,“還請帝師親臨指教。”
木魚老人鄭重回禮,道:“並非老僕惜命,實在是出不得這天祭山。”
“這是為何?”
木魚老人望向皇上。
“當年反對老師集權政策的不僅僅只有左晉后楚的逆黨。永定王等人也不贊成。”皇上解釋道:“此時出山,不僅會影響慶城擴建,某些人還可能叛國投敵。”
大皇子突然起身,對木魚老人長躬行禮。
齊楚涵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要發生什麼了。
皇家和木魚老人走得近,就會讓某些人再起二心。可現下皇上及最得寵的兩位皇子都在這裏!天祭山大典,山上有的是權貴們的耳目。
除非有一個正當的理由,否則即便是所謂的表面拜訪都無法消除有心人的疑心。
什麼理由最正當?齊楚涵知道,卻不願面對。
讀書跨龍門,中年為帝師,擬定集權國策,大戰起,世人稱之為“書生屠夫”,失敗后自囚天祭山五十年,如今,要奉獻最後一份力量,用的是生命。
男女有緣,初遇便是纏綿,君臣有緣,此後都是肝膽!
“慶城擴建需要八個月,雍州革新成效最遲也要在八個月內讓朕看見清晰的結果。”皇上咳了兩聲,對大皇子道:“要麼想辦法撬開進軍巴中盆地的口子,要麼想辦法取代杜立新。”
杜字軍是熙涼第一支家姓冠名的精銳正職軍,杜立新是新一代的統帥,與大皇子同歲。
接下來是各種細節的商討以及無數種預案。主要針對的還是治內的潛在反抗者。
齊楚涵旁聽,全新全面地重新理解了一遍《孫子兵法》以及《君主論》。由於對這個世界的過往現在了解的還不夠多,很多策略她一時間無法明白真正的目的,但總體上是能聽懂的。
這個人數不多,但規格最高的私會,讓齊楚涵大開眼界。
五年內一統天下,永久剔除分封制,取消家姓冠名賞,建立一個君主唯一的昌盛天下。這便是當今皇上的意志。
齊楚涵無法判斷出五年內能不能做到統一,但她能理解皇上的急切。
天下自他手中分裂,最好也在其治內恢復。況且疾病在身,再怎麼說不懼身後名聲,也總要見列祖列宗的。
夢想着更加昌盛的未來天下,終歸是不齒與昏君庸君為伍的。
齊楚涵用來記錄的簡筆字深得皇上喜歡:“夠快,夠簡單。”
這完全是一個實用至上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