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他鄉千里遇舊人（三）
信步來到書房，這麼大的宅子還真有這麼一個挺大，挺闊氣的院子，只是令狐莞爾不知道而已，大樹掩映，花圃繁茂，清脆的鳥鳴陣陣傳來，綠葉搖曳間吹來徐徐的涼風，環境還真的是不錯。
推開書房大門，裏面非常的整潔，但也僅僅只是整潔而已，因為令狐莞爾從來不來書房，所以除了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冊以外，擺設很普通。
邁步進去，可能是長久沒有通風的緣故，能聞到裏面淡淡的書香氣息和油墨味道。
在書架前緩慢的踱着步，令狐莞爾眼睛上下掃視着，剛才可能是一時的感慨，當看見書架上那些一本正經的書冊時，令狐莞爾眼前是陣陣的眩暈。
二十一歲的年紀已經錯過了讀書進步做學問的最佳時候，倦懶的性格也沒有那種頭懸樑，錐刺股的毅力。
本來是想轉身就走，可已經大張旗鼓的來了，要是就這麼走了，到讓順三、劉四這兩個傢伙覺的自己雷聲大雨點小，惺惺作態。
於是，令狐莞爾想挑一本通俗易懂的勉為其難看一會，只是遲遲沒有下手。
要說順三劉四兩個還真是令狐莞爾肚子裏的蛔蟲，見自家老爺猶豫，順三笑嘻嘻道：“太宗文皇帝有言：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由此可知古往今來，天下大勢，興衰罔替，道法玄機，自然之理盡在這史書之中。”
別看順三劉四平時一臉的諂媚，他們正兒八經的上了五六年私塾，學問其實要在令狐莞爾之上的，而這個建議也非實用，史書中的列傳、世家、本紀，你可以當一個個故事看來解悶，卻又蘊含了各中道理。
其中所載要麼名震千古，要麼遺臭萬年，算是勵志警示讀物，又是令狐莞爾想當官前必修課，以此在驚濤駭浪中免於傾覆。
令狐莞爾“哦”了一聲，算是同意了順三的建議。
於是順三趕忙在書架上翻找着，而劉四也裝模作樣的拿袖子在椅子上，桌案上擦拭着。
令狐莞爾一屁股坐到桌案前，順三也捧來了一摞書卷。令狐莞爾誰收抓起一本，也沒看書名書目，直接從中間翻看，起初看的是一臉的茫然，感覺支離破碎的不知道從何而起，就是看看那些榜上有名人的人物關係，籍貫，生平，都做了那些大事。
有人洋洋洒洒數千字，有人卻一筆帶過，反正都是一群古人，任由史官耕筆評說。
向來看淡生死的令狐莞爾不由的聯想到自己死後會不會有人幫自己編寫，本紀、世家什麼的就不指望了，有個列傳也是好的，不知道會被後人怎麼評說。
婢女端來香茗、點心、糕點、鮮果、蜜餞，而順三劉四就侍立在兩側，他們也是很少見到自家老爺如此的專註。
起初看的有點吃力，但令狐莞爾記心其實是極好的，而且極為聰明，漸漸的就有了交集，好像許許多多的人物、事件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幅壯麗恢弘的史詩畫卷，殘缺空白的部分一點點的被補齊，一幅接着一幅。
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秦國漫長艱辛的一統之路叫人嘆為觀止，霸王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最後烏江自刎令人扼腕嘆息，韓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局叫人心中凄涼，衛青霍去病長驅幾萬里封狼居胥扣人心弦，光武帝劉秀收拾舊山河的雄才大略，隨處可見先主敗績字樣的劉玄德百折不撓終於在暮年登基延續漢朝國祚，政戰皆善詩文了得的曹孟德不知道有沒有預料到基業會被司馬氏奪去……
至於後面的晉、宋、齊、梁、陳、魏、齊、周，不知道怎麼的，令狐莞爾只感覺一片的混沌，一陣的胸悶，煩躁的把手中的書卷扔到地上。
令狐莞爾這才發現已經天黑了，而且夜已深沉，一片的寂靜，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呀。
一旁有些瞌睡的陸大和王二精神一震，問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令狐莞爾惡狠狠的道：“沒事……”頓了頓，令狐莞爾還是解釋一句道：“與你們無關，看的我心裏一陣陣的鬱悶。”
陸大王二心裏愕然，心裏暗說：看的鬱悶老爺您還津津有味的看了那麼久，恐怕足有七八個時辰，還全神貫注的。心裏這麼想，嘴上可不敢說。陸大一本正經的說道：“老爺，您吃點東西吧，傍晚聽順三說，您連早飯午飯都還沒吃呢，剛才大夫人和二夫人來囑咐的時候小的都沒敢說。”
令狐莞爾鬱悶的說道：“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東西。”接着瞥了陸大一眼道：“你做的好。”這一句是讚揚陸大沒把自己沒吃沒喝的事情告訴金鳳玉瑾的。
王二試探着問道：“老爺，何事如此生氣？”
令狐莞爾重重“哼”了一聲道：“百姓忍飢挨餓，流離失所的時候，那些公子王孫，達官貴人在幹什麼？縱長夜之飲，窮耳目之好，極聲色之欲。”
雖然這話說出來令狐莞爾自己也有點臉紅，但是去年夏天，令狐莞爾一路從南方往北走來，所見所聞，那是切身的體會，老百姓苦啊，套用到史書中王朝更迭的說法也已經很接近了，就差一點火星把這天下引燃。
“哼，哼，累累史書，血跡斑斑，盈盈白骨，聞之斷腸……皇天已死，百姓何辜？天下既覆，蒼生何存！”說到這，令狐莞爾的情緒多少有些激動。
“善良是歷史中稀有的珍珠，善良的人便幾乎勝於偉大的人。令狐施主宅心仁厚，令人感佩。”也就在此時，一聲極其優美動聽遠勝天籟的女聲傳來，宛若來自於仙山瓊閣，縹緲悠長。
令狐莞爾心裏一個機靈，幾步竄出門外，因為坐了整整一天，免不了一個踉蹌，在廊檐下尋聲望去。
就見朗月當空，皎潔無暇，明星璀璨，浩瀚無垠，一個閑適的優雅的女子高高站在自家屋檐上，飄逸的長發很隨意的攏在身後，一襲極普通的淡青袍子穿在她身上就好像憑空生出了仙氣來，鍾靈毓秀，霞姿月韻，叫人肅然起敬，而那彷彿聚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極美面龐上此刻帶着淡淡笑意，那麼柔和，如此晶瑩。
“奚，奚仙子……”令狐莞爾明顯愣了下。
下一刻，令狐莞爾立刻換上一臉的笑容，極力掩蓋內心的欣喜，淡淡道：“夜深了，不知仙子姐姐早在下有何事指教？”
隨後出來的陸大王二那是驚的目瞪口呆，哪怕是窮盡他們一生的智慧也無法想像這世上居然有如此高貴優雅的女子，只錯認為是誤入凡間的仙女。
而奚靜梵也不賣關子，欠身爽利的道：“靜梵細思良久，有事與令狐公子商議，但見公子有如此善心，靜梵也就放心了。”
“不知仙子所謂何事？還請仙子姐姐移步廳堂一敘。”令狐莞爾誠摯的說道。
奚仙子依舊帶着淡淡的微笑道：“靜梵已知令狐公子的心思，這就要回庵堂去了。”
令狐莞爾一臉茫然道：“仙子姐姐說話總是那麼高深莫測，叫我這區區凡人難以捉摸。”
奚靜梵朝着令狐莞爾輕輕點頭示意，從容說道：“日後自有分曉，令狐公子後會有期。”
見奚仙子這就要走，令狐莞爾急忙道：“仙子姐姐翻牆的時候小心點，要多注意休息，多提防小人。”
也不知道奚靜梵聽見沒有，極美極優雅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淡淡一笑，朝令狐莞爾微微示意，然後負手飄然而去。
看見素來穩重的陸大王二驚的目瞪口呆，令狐莞爾重重咳了一聲，然後轉身就往屋內走去。
雖說令狐莞爾素來傾慕奚仙子，只是那水中月鏡中花越是美妙，當夢醒時分就越是惆悵，一切隨遇而安，聽憑自然吧。
而陸大王二那是驚駭莫名，沒想到自家老爺如此厲害，居然認識天上的仙女，還如此從容的說話，心中的敬佩敬仰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