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殺機蟄伏
與那個男人的頭顱相互對視盯得愈久,龍山程后脊樑的酸痛與刺癢便更加如藤蔓般生長,倒掛的荊棘扎進了他的皮肉。
就像有無數個細小的血槽,在放他身上的血。他感到很涼,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去把那幅畫蓋上,然後搬到一邊。
金錢與骯髒猶如雙生子,沾了不該沾的錢,沒有那麼容易解脫。
龍山程早就落入了圈套,在他人生得意之時,在他風光得意、受人奉承的時候,命運的樂譜已為他譜下一首安魂曲。
重新蒙上的畫布,掀起的一角,有個特別的金幣圖案,外圈的花紋包裹着一個只手握着的桃形肉塊。
夜晚悄然而至,孤寂而落寞,這緲無人煙的老城區,在訴說著一個孤單的睡前故事。
這是莫德里市的腫瘤地帶,城市的自我保衛機制,驅逐着脫離時代,以及不適應大環境生存的人,在這裏聚集,他們如同一隻只不知疲倦的工蟻。
不起眼的小樓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披了一件陰陽昏曉齊俱的怪誕披風。一個個陳舊的窗戶,散發著不同特質的氣味。
一樓是拮据、悲戚與恐懼,二樓則是迷離、陰狠俱全。
魚鷹,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人,如今酒氣衝天的臭老頭。隨時地掃地琳琅滿地的空酒瓶,大多數某知名國窖和昂貴洋酒,還有一些小眾的奢貴不知名品牌酒瓶。管中窺豹可知,他的生活質量遠超這棟樓里大多掙扎在溫飽線的人,甚至這棟樓的主人——女房東方德淑。
他滿不在意地扯開存酒的冰箱,也不看酒的品牌,撥開酒瓶塞就嘴裏灌。四分之一的金黃酒液,澆灌在他皺巴巴的衣衫。那些酒中餓鬼,若看到他這樣糟蹋好酒,指定要跳起來罵他。
極少人了解過他,十多年的時間,他活成了一坨生人、熟人勿進的爛泥,完美地隔絕了其他人對他一個單身老頭的好奇心。以至於他用一張假身份證,登堂入室這麼長時間,沒有惹來其他的麻煩。醉漢的身份,令他可以規避掉許多麻煩。
其他人更是無從得知,仇天厚一直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泯滅人海,趙凡,普通得像掉進海里的一粒沙礫。
這些天他哪兒都沒去,但也沒有閑着,他重新聯繫了那個人。那個他曾經的上司,現在定期給他卡里打錢的人。他知道這些錢對於對方,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卻沒想到對方私自減少了打到賬戶里的數目。
這是兩人的通話內容:
“大老闆,你貴人多忘事,還記得我吧?”這是趙凡。
“忘了誰,我也不能忘記你啊。”男人在打哈哈:“想要重出江湖了?你報個准信,我派人去接你。”
說話的語氣與言辭,渾然不似知情人。
“哼!”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當初你吩咐我的,我可是守口如瓶,一點風聲也沒有泄露,還幫你處理了那麼多手尾。你可不要忘了,你今天坐在辦公室里,老闆椅坐得安穩,全因有我幫你把事情全部兜圓了。”
“哈哈,你說話真是風趣,只是你說的我怎麼聽不懂呢?”可能因為擔心趙凡錄音,對方對他的意有所指裝瘋賣傻,接着道:“哦,有件事忘了跟你講,我這些年給你老家那裏,投了不少錢搞建設。”
“老家投資”一事是子虛烏有,趙凡的心是冷的,老家人的死活與他何關?對方指的“老家”,說的就是他自己。“投錢”就更好理解了,對方在提醒趙凡,自己才是他的金主。
趙凡冷冷地說道:“我沒有工夫跟你開玩笑,那點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是不是樹靜風止,你就想着把地給平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嘛,手下人腦袋不靈光,曲解了我的意思,該投的錢,我還是會投去你老家搞建設的,你不要着急。”
“一個小時之內,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趙凡說話毫不客氣,反客為主地命令對方,要他在一個之內,把應該打的錢,轉到他的賬戶。
“你放心,我馬上去辦這事。”
電話掛斷,處處透着錢字的辦公室里,肥頭大耳的男人,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把錢給他打過去。”
看來不是他,在莫德里市,他握個拳頭,就能把跟自己作對的人扒出來。
哪個人會閑着沒事,吃飽了撐,咽了熊心豹子膽,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老闆,我有件事沒想明白。”心腹手下給財務打了個電話,叫人把錢轉過去,然後問道:“他再蹦躂也翻不起什麼風浪?索性把他給做了,一了百了。”
用屁股想事!
拋去了個嘲諷的眼神,還是答道:“要是有那麼容易,他就不可能這麼多年一直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藏着,一點事也沒有。”
“我不怕狗咬人,就怕這條狗是條瘋狗,一口咬下去,害人發狂犬病。”
“你跟我這麼多年,還不明白哪些錢可以省,哪些錢不能省嗎?”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趙凡那嘶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心肝俱黑,一江水也漂不白。
“屬下明白,剛剛是我逾矩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淡淡地語氣道:“去領十杖。”
手下的臉色慘白,十杖聽起來少。可那些用來行刑的刑具,非比尋常,那根木杖,不知浸透了多少年的血。常年在鹽水與辣椒水浸着,用的是一種堅硬若鐵的不腐木。
沒人會念在交情的份上,得罪大老闆手下留情,那樣,行刑的人會死得非常慘。
大老闆最討厭別人對他陽奉陰違,他這次還好及時意識到了自己失言,竟然對大老闆的決定指手劃腳。十杖下去,能撿回一條命,是不幸中的萬幸。
如果趙凡沒有出賣我,是誰把那些人的消息泄漏出去的?
最近出一件事,莫德里的上流圈子人心惶惶,人們都害怕,有一天死亡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近日,莫德里市的媒體忙瘋了!刑事案件一件接着一件,警方對於破案沒有半點頭緒。死者的年齡在大多在四十以上,性別、職業等,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對於這種新聞價值成噸重的消息,他們恨不得搶破了頭,爭先報道,發佈案發現場的照片。
雖然打了馬塞克,那現場的血腥與恐怖,還是叫人看夜晚做噩夢。
生活在莫德里市的市民,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相互告誡親朋好友,不要隨意出去溜達。現在不止是莫德里的舊城區,就連新開發的城區,一到晚上十點,街上便空無一煙,放眼望去,小區的高樓全部門窗緊閉。一些開業不久的餐飲店倒了大霉,送外賣的人雖然愛錢,但是也不想因為這點錢,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少了夜市,他們的營業額,能稱得上戚戚慘慘戚戚。
截至前日,共有三十六人遇害,死亡人數還在不斷上升。兇手作案手段極其殘忍,全部死者都是一戶人全部死亡,也就是說全部滅門。一樁、兩樁案件還能理解,但是九戶人都是一樣的情況,就有些匪夷所思。
人們都在思考,什麼樣的血海深仇,或者心理變態,才能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
他們這些上流圈子的人心知肚名,當年的事如今在莫德里市能排得上名號的人,多多少少都趟進這趟水。
他們這些人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自然得到了一些警方秘而不宣的內部消息。比如那些死者的死相異常猙獰可怕,法醫檢測到他們兒茶酚胺(含腎上腺毒與去甲腎上腺素)含量高,並且無明顯外傷。解剖心臟結果顯示,心肌有玫瑰色血斑。死因是心肌纖維撕裂,心臟出血,導致心跳驟停。這就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這九戶人全都是被活生生地嚇死!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對方是來尋仇,目的就是他們這些人。那九戶人基本上都是當年那件事的知情人,而且警方沒有向外界的線索還有一條。兇案全部發生在死者家中,且牆壁上有兇手留下的血字:血債血償。
最為不可思議的還有一點,經過痕迹專家驗定,那些血字的字跡經過比對,基本可以認定系案發現場死者之一所寫。
沒人知道這些人臨死之前究竟經歷了什麼?警方礙於兇手作案手法殘忍、惡劣,還有令人匪夷所思,把這部分內容瞞了下來。
他心裏有個可怕的想法,可他不願意相信這個極有可能的猜測。他寧可相信有人花重金雇了國際殺手,要買他們的命。
若一切真如他所想,他在莫德里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乖乖等死。
他拿出抽屜里的備用手機,給那些聯繫過自己的人,挨個回信息。
他告訴他們:事態尚在掌控範圍,不必憂心。
人在死亡面前的可以做出諸多失去理智的事,他欺騙了他們。他只想穩住這些人,免得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把那些事全部捅到警察那裏。
他在莫德里市經營多年才有今時今日的財富與地位,不能就這樣毀了。
你想玩的話,我就陪你好好玩,還有什麼花招都使出來吧!
造價不菲的水晶飛馬,被他掃在地毯上,化作一地晶瑩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