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孤鴻影落碧江,蘆葦花飄揚,桂花輕沾秋露,殘荷半里。三年未見,益州城似乎滄桑了許多,揚沙小徑上馬蹄聲響,一隊青布短衣的人縱馬進了竹林,領隊的是一個錦衣長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龍虎堂的龔天成,只見他四下張望了一下,確定無甚危險,才向後招招手,示意手下小聲行事。手下當即拉緊馬繩,緩步而去,出了竹林,分叉路口正立着一個短須紫衣的男人,一臉諂笑地看着龔天成,俯首作揖道:“龔舵主,你好哇,不知今日的生意做得好是不好?”
龔天成放下馬繩,翻身下了馬,前去與蔡袞點了頭,笑道:“自然是好了,可比珍珠滿灘、黃金遍地啊。”
“那煩請龔兄帶我前去瞧個究竟,也好讓我大開眼界。”蔡袞一面笑着,一面跟了龔天成的步伐,從暗路勒馬徐行,過了約摸一刻鐘,一行人才從暗處里出來。
龔天成走在前頭,昂首闊步,蔡袞走在後頭,低眉順眼,像個隨從。走不多時,龔天成停下腳步來,回頭來看他,滿臉笑容道:“大人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你去辦,你可不要中飽私囊啊!”
蔡袞臉色大變,額頭上沁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來,蔡袞誠惶誠恐道:“龔兄這是說哪的話,草民怎敢覬覦大人的財物呢,草民有生之年能為大人辦事,實乃祖上積德,若敢存有貳心,就是五雷轟頂也不足惜。”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蔡兄能走到今日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多少人摸爬滾打都難以望其項背,可見蔡兄實力所在。你可要盡心儘力去做,要知道我們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出了事哪方都會有損失。好了,我要回去向大人復命了,你好生把生意經營好吧。”龔天成將事情吩咐好了,便躍上馬背,縱馬疾馳。
蔡袞剛要回頭,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已然抵住了他的脖子,蔡袞登時雙腿一軟,頭也不敢回,半個身子已經僵了。
“我問你,官鹽都被你們藏去哪了?”
蔡袞一聽來人提起官鹽,心中敲着鼓,大氣不敢出,那匕首忽的一震割破他的皮膚,流着血。蔡袞大驚,忙道:“我就是一個小商販,哪能知道官鹽的下落呢,大俠怕是找錯人了吧?”
只聽得身後發出一聲冷笑,隨即響起女子的聲音:“二狗子,他既然不肯說,那我們就把他的舌頭給割了吧,反正他也不需要舌頭。”
話音一落,沈珺就已點中了他肋下穴道,周身動彈不得,蔡袞一雙眼睛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裏暗暗想到:這女子生得好生美貌,可這點穴的功夫也好生高強,不過眨眼功夫,我就被點了穴。他們似乎是來調查官鹽私賣之事,不知道要用怎樣歹毒的功夫來對付我,好讓我全盤托出。我要是說了,必然逃不過龔天成的毒手,可我要是不說,也未見得他們會放過我,我當真是進退維谷,如何是好。
沈珺大笑兩聲,拿着匕首,拍着他的臉龐。蔡袞打了一個寒戰,死盯着那把匕首。沈珺似笑非笑道:“你最好是告訴我們官鹽之所在,我這匕首沒長眼睛,這不小心割了你的舌頭,傷了你的脖子,你到了黃泉路可莫要怪我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還是不知道!”蔡袞鐵了心要守口如瓶,心想: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說了,崔炻一定會抄我全家,不說,崔炻會認為我衷心,不會對我家人怎麼樣。既然如此,我寧可讓他們兩個殺了,也絕不會說出一字半句。
沈珺恨恨道:“你這廝果真是蠢貨一個,你既要維護那狗官,也怪不得我了!”沈珺雙目生電,大喝一聲,攥緊匕柄,一刀插進他的胸口,蔡袞悶哼一聲,好似觸電一般,疼痛麻痹席捲全身,血直往外冒,染紅了他的紫衣。蘇暘吃了一驚,他以為沈珺只是威脅他而已,沒想到她竟真的殺他。蘇暘道:“媳婦兒,你把他給殺了,那我們還怎麼找官鹽,讓他做證人呢?”
“你也瞧見他的模樣了,好言相勸根本就無濟於事,他既要尋死,那我便成全他好了。只可惜,他的一家老小沒了人保護,指不定那日就被殺人滅口了。”沈珺秀眉一橫,眼角眉梢露着說不盡的英氣,讓人好生佩服,咂舌稱奇。
其實沈珺這一刀避開了要害之處,要不了他的性命,只是想讓他回心轉意,為己作證,好揭露堂堂益州知府的醜惡嘴臉,讓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蔡袞本想着她殺了自己,這事便也了了,沒想到這女的可生歹毒,竟還要對自己家人動手。
蔡袞顫抖着聲音道:“兩位大俠,此、此事都是我一人之責,與我家人無關,還請你們……不要……不要害我家人,大不了,我告訴你們……官鹽所在就是了。”
沈珺雙指併攏,解開了他的穴道。為防他逃走,沈珺將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之上,喝道:“還不快帶我們去!”
“是是是。”蔡袞一連應了三聲,三聲應得響亮,蔡袞胸口一痛,清咳了幾聲,沈珺從兜里摸出一個裂紋小瓶,將瓶內一顆丹藥倒在他手上。蔡袞又驚,生怕她給自己服了什麼毒藥,要鉗制自己,是而盯着掌心,久久不敢吞服。沈珺笑道:“我這顆可是爛腸毒藥,你要是想你家人平安無事,就乖乖地給老娘吞了,否則,老娘立馬殺了你,再去殺了你全家!”
蔡袞一言不發,將葯吞了,卻只覺得葯在腹中化開,暖洋洋的,不已心脾經脈都溫暖起來,胸口亦不似之前那般痛了,蔡袞這才知道這葯並不是什麼爛腸毒藥,乃是護人心脈的靈丹妙藥,不覺目顯愧色,不敢抬頭相望。只是沉吟道:“你們跟着我來罷。”
蘇暘滿心歡喜,跟在蔡袞身後,穿過篁竹林,停在灌木叢前,沈珺四周張望一番,耳中聽得流水淙淙,卻不見其流水何處。沈珺道:“官鹽會藏於此處?你休要唬我!”
蔡袞蹲下身來,扒開腳邊的灌木叢,一人身高的洞口顯現出來,蔡袞指着黑洞道:“官鹽就藏在洞裏面。”
“你走在前面,老娘警告你,你可別跟老娘玩花樣。”沈珺罵道。
蔡袞一聲不哼,挺身走在他們前面。洞裏黑乎乎的,看不清前路,蘇暘取了火摺子,張口一吹,燃起火苗來,洞壁搖曳着燭影,沈珺與蘇暘張目結舌,原來這洞穴並不是天然形成,乃是人為開鑿的一個地下洞穴。
走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洞頂越來越高,洞穴也是越來越空闊,這才隱約見到了上百個箱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鹹鹹的海水味,蘇暘用短刀將箱蓋挑開,一箱潔白的鹽呈現在眼前。
“就只有這些么?”
蔡袞道:“不,早先一批早讓我轉給各地商販賣了,現在這些是龔天成今天運來的。我已經將藏鹽所在告訴了你們,要是被龔天成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你們定要護我一家安全。”
沈珺道:“護你一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們想請你幫我們在大理寺卿面前做個證,指證知府崔炻知法犯法,私賣官鹽。”
“你能保證龍虎堂的人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么?”
沈珺蛾眉一顰轉即笑道:“他區區一個龍虎堂,還能奈我們癲鳳狂龍何,你只管作證就好,其他事不用操慮過度。不過,你還是要回到崔炻身邊探聽消息,但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蔡袞長抒一氣,點點頭。蘇暘闔上箱蓋,舉着火摺子,與他們一齊出洞。蘇暘道:“這些官鹽都是經由你手轉賣他方的么?”
“不錯。其實我也並不想冒着殺頭的風險去做這些違法的勾當,但是崔炻在益州的勢力強大,他的上頭還是童貫,得罪他只能是自討苦吃。兩位大俠,你們也別怪我多嘴,崔炻有童貫撐腰,你們就是查出他的罪行,也沒什麼用,大理寺卿忌憚童貫,也會看在他的面上放過崔炻的。”
蘇暘與沈珺聽着,沉默良久,一句話也不說,靜心忖度他說的話覺得也有三分道理,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崔炻是插翅難逃的,大理寺卿忌憚童貫,難不成當今皇上也忌憚童貫么?大不了,就御前告狀,非把崔炻此等奸賊五馬分屍。
如此想着,不覺已出了洞穴,蔡袞拉了灌木來擋住那洞口,與周圍無異。
沈珺道:“我們現在要北上汴京去大理寺,你自然要假裝無事,繼續去販賣官鹽,待我們回了來,你便聽我們的吩咐,出面作證。你要是敢出賣我們,別說你尚活於世的親人,就是連長埋黃土之下的親人我也絕不放過,聽明白了么!”
“是。”蔡袞擦了擦冷汗,唯唯諾諾地應答一聲,三人便就此分道揚鑣,蘇暘與沈珺上了汴京,蔡袞則渾然無事,繼續聯繫各地售賣官鹽。
話說時日過得也快,蘇暘與沈珺用了不到一月就到了汴京,一到汴京,直往大理寺去求見大理寺卿章端康,將所知都向其稟告,可幸的是章端康也是個明辨是非、廉潔奉公的在世青天,他聽了崔炻的罪行是怒髮衝冠,特向上請假與蘇暘和沈珺同去益州,審理此案。
蘇暘與沈珺又將崔炻如何逼死蕭單,污衊蕭統,勾結龍虎堂分舵主謀害聚民院與頤和客棧二十條人命的事一一向他說了,章端康聽了目眥盡裂,恨不得立馬將崔炻捉拿歸案。章端康下了令,將收押在天牢裏的蕭統放了出來,在獄中三年,蕭統滄桑了許多,憔悴了許多,蘇暘與沈珺初見他時差點沒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