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皎月當空,丹桂飄香。秋海棠胭脂花落,空裏流霜,螢火漫天,雕樓畫閣里燈火葳蕤。江波瀲灧,女孩攜伴到江邊放花燈,忽而語笑嫣然,原來是一條蓮花船駛過,船頭兩人鋪氈對坐,伴着空谷幽蘭般的箏音,飲酒醉唱:
“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
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
狡兔空從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
今日是中秋佳節,街上雙雙對對,闔家歡樂。但這月光下總會有人感覺到它的清冷,石橋上一個黃衫少女落寞地走着,時而看着皓月,時而望向拜月的門戶。
“天大地大,何處才是我的家呢?”黃衫少女梨花帶雨,坐在江邊石欄上,任清淚打在花燈上。
咕……
黃衫少女摸了摸肚子,走了這麼久,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苦於身上沒有任何盤纏,不能到酒樓里飽餐一頓。
“看來,得干回老本行了。”黃衫少女用袖子擦了淚,一鼓作氣,振奮精神來。遊盪在街巷,看見囂張的富人,她便跟在人家身後,一招“猴子偷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家的錢袋子拿在了手中。
“你是富人,我是窮人。這隻不過是劫富濟貧,更何況花要葉扶,人要人幫。我這是賊不空回,你可怪不得我啊。”這黃衫少女不是柳瀟瀟又是誰,原來她從蘇州一直北上,到了徐州。
柳瀟瀟已拿了幾個錢袋,總共得了不少銀子,幾張銀票交子,還有一錠金子,想來也能用上好久了,柳瀟瀟暗自竊喜,當下便去了酒樓。
“小二,給我來三盤羊肉,兩碟小菜,再燉一盅湯來,對了,我還要八碗米飯,一瓶女兒紅。”柳瀟瀟將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高聲道。
小二看她出手闊綽,立馬笑容可掬地招呼,忙上忙下地為柳瀟瀟服務。
須臾片刻,柳瀟瀟面前之桌已上好了飯菜。
柳瀟瀟先是斟了一杯酒飲下,沁人心脾的感覺瞬間讓柳瀟瀟忘卻一切不快之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樂不可支。
酒樓外,一對男女牽着一匹瘦馬來投棧。
“唉,帶着你這麼頭蠢馬,耽誤了我多少時間。”男人一掌拍在馬頭上,馬痛苦地鳴叫一聲。
“算了,你跟它置什麼氣啊,大不了把它賣了就是了。”
“賣?也得賣的出去才行啊,你看它這要死不活的樣,誰會看上它!”
“得了,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先進去吃飯吧。”
小廝幫他們把馬栓好了,他們坐在柳瀟瀟旁邊,看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禁目瞪口呆。
酒足飯飽后,柳瀟瀟哼着小曲,出門去。剛欲離開,便看見了被栓的瘦馬,只見這馬雖瘦弱,但雙目卻炯炯有神,能通人性似的。這匹銀鬃馬,四肢雖細卻結實,頭高昂着盡顯驕傲,額上有一綹藍色鬃毛,遠遠看去像是閃電形狀,流瀉着桀驁不馴的威嚴。
“好,好馬!”柳瀟瀟誇讚道。
馬似乎贊成她的話長嘶起來,把酒樓里吃飯的男女喚了出來。
“哎,你幹嘛呢。”
“大哥,這可是你的馬?”
男人看她一眼,扯着鬍子說:“不錯,正是我的馬。”
“不知大哥可否割愛讓於我?”
“小妹,這可不是什麼好馬,你瞧它瘦得緊,根本就跑不了幾步,你買了它去也沒甚麼用。”女人好心勸道。
柳瀟瀟卻搖頭,直道:“不不不,這可是匹好馬,你們出價吧,我定要買下它。”
男女互視一眼,覺柳瀟瀟不過是個不懂貨的大小姐,便道:“行吧,既然你對它如此感興趣,我就把它買給你了,你只消給我二十兩就好了。”
柳瀟瀟心下暗喜:只要二十兩我便可得這樣一匹千里馬,可是賺了個大便宜。
“好,給你。”柳瀟瀟將一張百兩交子給了他們,牽着瘦馬離開。便在離開之際,還聽到身後男女的對話。
“究竟是個小姑娘,不懂馬。不過,總算把它給賣了,你看,我們賺了整整二十兩呢。”
“現在你可以安心了,不用再看着它煩心了。”
柳瀟瀟搖頭,對他們棄如敝屣的愚昧而感到無可奈何,只道:“其真不知馬也!”
柳瀟瀟牽馬於市集中遊走,於東市買了些許乾糧,於西市又買了上等的馬草,第二日,便出了城。
“馬兒呀馬兒,如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不論去何處,我們都要一直在一起。”柳瀟瀟踩着馬鐙騎上了馬,往北方向去了。她剛遭遇打擊,一時之間心煩意亂,只是想着絕不要再見到柳十針。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待在江南,如今她倒想去北方看看。
蘇州城內,城門口。
“兩位前輩果真要走了?”
“現在俠客庄的事已經解決,我們還是得繼續北上。顧兄弟,若我們途中見到柳瀟瀟姑娘的話,我們必會飛鴿傳書告訴你的。”沈珺道。
“多謝兩位前輩。”
“那我們就走了,告辭。”
“一路多保重。”
顧縉送別沈珺與蘇暘二人後,就要回客棧,誰知路上遇見了武林盟主謝鑄。
幾日不見,謝鑄憔悴了不少,顧縉只道他是新官上任,武林中事太多了,墨突不黔罷。
只見謝鑄向他走來,顧縉俯首作揖道:“見過武林盟主。”
“唉,顧兄弟,不用拘泥於這些禮數,我們都是江湖兒女,都是平等的。”謝鑄面帶微笑道。“你只叫我謝大哥就好。”
顧縉便與他一同走着。
“這次,多虧了顧兄弟的幫忙,謝三愁感激不盡。”
“能幫到武林眾人,是我的榮幸。更何況若不是謝大哥運籌帷幄,我也想不出辦法來幫忙。謝大哥此次救了武林眾人,又教訓了金人,成為武林盟主乃是眾望所歸啊。”
謝鑄悲不自勝,苦上眉頭:“唉,可惜的是我失去了摯愛之人。人們常說,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她死了,我發覺自己生命里少了那麼一部分。”
顧縉聽了,心裏五味雜陳,這些天來他念念不忘柳瀟瀟,初時只說是擔心她,又想拿回秘籍。現在聽了謝鑄的話,又覺得沒有她在身邊,心裏似乎空蕩了不少。
“是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顧縉仰天看着白雲聚散,“不過,謝大哥,若她尚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引領武林眾人的。”
“對,金人蠢蠢欲動,虎視眈眈。金宋免不了要一場大戰,國家危急,我要振作起來,領導武林同道,幫助朝廷。”
顧縉心道謝鑄果然是鐵血英雄,自己是萬萬不及的。
行至衙門前,顧縉忽被衙門前告狀的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捶鼓告狀道:“青天大老爺,請為小民做主啊!前日盜仙柳無俠偷盜我府上數千金,還擄走了我的女兒。請大老爺能抓住盜賊,還我女兒!”
顧縉瞠目結舌,柳瀟瀟居然還在蘇州,可她為何要劫擄別人的女兒呢?莫非她是備受刺激,做出這等荒唐事來。
“顧兄弟,我還得回俠客庄內處理一些事。”
“好,慢走。”
顧縉心生大惑,勢要好好調查一番。衙門裏的人一聽是江洋大盜“柳無俠”,當即不受理,放出話來是:愛莫能助。
那人聽了心碎欲絕,顧不得自身安危罵著:“什麼狗屁衙門,我女兒在柳無俠手上生死未卜,你們卻推脫不已,我告訴你們,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必血洗你個鼠窩衙門!”
衙役惱怒不已,當即揮棍打他,顧縉甩出幾個飛鏢來打落他們的長棍。
而後又扶起那人,對衙役道:“各位大哥莫怪,家父也是一時情急,我這就把他帶走。”
直把他拉出一里后,那人憤憤地甩開他的手,不領情道:“哪來的野小子,你就讓他們把我打死,好把這事鬧得沸沸揚揚,讓天下百姓都看看他們的醜惡嘴臉。”
“可您要是死了,您的女兒豈不是再也見不到您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有辦法幫你。”
那人喜出望外,忙問:“真的?”
“不錯,今夜我就把柳無俠拿下。”
那人滿心歡喜地把顧縉迎回家裏去,又是安排房間,又是安排山珍海味的,就連飯後甜點都是冰糖燕窩。
看來,“盜仙”是看上他的錢財了。顧縉又怕又喜,怕的是柳瀟瀟執迷不悟,喜的是他又能見到她了。
“不知閣下可有令嬡的畫像?”
“有,有,我去拿給你。”張羽一邊拿一邊說。
“喏,這就是我女兒的畫像。”
顧縉接過那鑲金嵌玉的畫卷,打開來看了,一位亭亭玉立,美目流轉的大家閨秀呈現在眼前,顧縉都不禁被她的美貌折服。
當即記住她的模樣,在府內找尋相似身材,相似樣貌的丫鬟。
找了一上午,也沒到幾個符合要求的。最後,顧縉只得出外去找。
試問蘇州城裏哪個地方的美女會比“群芳閣”的多呢,顧縉雖厭惡這種煙花之地,但為了引柳瀟瀟現身,也只能硬着頭皮進了。
剛進了門,一群塗脂抹粉的妖媚女子就擁上來,看他生得甚是俊俏,更是放開了媚誘。
顧縉被擠得脫不開身,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只見一塊牌匾從二樓砸下,把在場之人嚇得不輕。
“你個賤人,入了我這群芳閣還想守身如玉?你要是再敢惹事,仔細我打死你。”喝罵的是群芳閣的老鴇。
“哼,老妖婆,你還是打死我吧,要不然我定要拆了你這群芳閣,要你淪落街頭,不得好死!”地上躺着的黃衫女子用手支撐着坐起來虛弱地罵道。
老鴇一聽火上心頭,立馬喚了幾個大漢,就要揍他。顧縉看着這黃衫背影,心神意動,便飛身二樓阻止,一把摺扇一開一合一揮一收,幾個大漢登時跪地。
老鴇嚇得渾身發抖,指着他道:“你……你是誰,敢多,多管閑事!”
“我是逍遙人,不是來找茬的,是來和媽媽談筆生意的。”顧縉搖着扇子溫文爾雅道。
老鴇問道:“什麼生意?”
顧縉湊近她的耳邊道:“我想找位貌美的姑娘,幫我一起個小忙,事成之後,媽媽可得一百兩。”
老鴇張目吃驚,立馬笑容滿面:“好,我這兒就是姑娘多,公子儘管挑選。”
“這是定金。”顧縉把一錠銀子放在她手上,老鴇當即喜笑顏開地揚長而去。
顧縉轉身向黃衫少女伸出手,把她拉了起來。這女子膚白勝雪,眉似細柳,唇如櫻桃,一雙杏仁眼水汪汪的,甚是惹人憐愛。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少女啟齒輕語。
顧縉恍了神,眼前之人似乎就是柳瀟瀟一樣,但回過神來,卻又是大失所望。臉帶微笑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顧縉向他微一點頭,轉身離去,衣袂飄飄。
“好一個風流倜儻的逍遙人吶。”少女捧着臉痴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