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何如初時便不識

第203章 何如初時便不識

轉年,墨蘭兒便生下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雖然一直還是養在父母身邊,但已經訂好,等孩子懂事,就將孩子過繼給墨竹君繼承墨家。

時隔一年,又一聲啼哭從產房傳來。秋靜涼還沒等穩婆出來報喜,便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墨蘭兒滿頭是汗的看着身邊通紅髮皺的小人兒,虛弱的笑道:“又是個男孩兒呢,長兄會喜歡嗎?”

秋靜涼神情略微有些複雜的笑道:“誰知道了,現在長兄除了上朝,整日和你那堂兄泡在一起,要麼就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性格愈發古怪了。”

墨竹君摸了摸新生兒頭頂濃密的黑髮,溫柔地說道:“唉…生來生去怎麼都不是自己的呢?”

秋靜涼失笑,“只是那麼個說法罷了,都是咱們的孩子。只是為了安慰他倆那孤單脆弱的靈魂罷了。”

“我知道的。”墨蘭兒笑着,虛弱的靠在了秋靜涼懷裏。

秋靜涼又道:“咱們還年輕,緩一緩,再生就徹徹底底是咱們的孩子了。”

墨蘭兒笑着錘了他幾拳,“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么?”

秋靜涼立馬正色道:“好,那咱們到此為止,不生了,如何?”

“那怎麼行?”墨蘭兒脫口而出。

秋靜涼連忙笑着捧起她的手,溫柔地說道:“你看,為夫不過是為你着想罷了。”

墨蘭兒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愈發會油嘴滑舌了!”

墨府,墨竹君抿了一口茶水,瞥了一眼一臉淡然的秋靜玥,又下意識的瞥了一眼他身邊擺着的一套茶碗。這些年,不論在哪,秋靜玥但凡是吃飯喝茶,還是看書寫字,身邊都會多擺上一套用具。誰人都知道,那是給她亡妻的。

對於一個年輕的相國,也是當今廢除文武雙相之後的第一任宰相,如今孑然一身,想要嫁他為婦的女子數不勝數。可秋靜玥這個去哪都給亡妻來個備份用具,沒事兒就與亡妻閑聊的陰森恐怖的嗜好,讓他在全長安有了個瘋魔了的名聲。誰都知道當今第一賢相除了政務通透之外,其餘時候都是個呆傻的瘋子,沒事兒就對着空氣說話,有時候還傻笑。有些傳的離譜的,還說秋靜玥有時會扮女裝跳舞唱戲之類,這樣的傳言傳出,雖說損了秋靜玥的名聲,卻也正好擋住了那些瘋狂的桃花。一個思妻成魔的瘋子,就算你豁出去想嫁,人家也未必想娶。

赤瞳突然出現在門口,對着屋內二人說道:“主人,秋相,大女郎又誕下一位小郎君。”

墨竹君微微點頭,對秋靜玥說道:“這回是你的。”

秋靜玥俊眉一挑,淡淡道:“說的我跟我弟婦有什麼似的。”

墨竹君一口茶差點噴出去,失笑道:“口誤,口誤。”他放下茶杯,緩了緩才道:“日子又快到了,今年也要去嗎?”

秋靜玥點點頭,“若是連那裏也不讓我去,真是挺不住了。”

墨竹君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光影,輕聲道:“別灰心,你們還有來世的緣分在。”

秋靜玥深吸一口氣,問道:“若有來世,先生想做何人?”

墨竹君撇撇嘴,將手中茶杯放在桌上。“首先做個健康人,你看我,藥罐子一個,與你當初有何區別?”

“然後呢?”秋靜玥抬眼看他。

墨竹君卻只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秋靜玥也不多問,看了看天色,慢慢放下茶杯,又轉頭看了看身側,緩緩站起身來,衣衫摩擦間,傳出細碎的、墨竹君已經習以為常的鈴鐺聲響。“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墨竹君配合著站起身,下意識地看了看秋靜玥空蕩蕩的身側,說道:“好,有空再來。來人,送秋相和秋夫人出去。”

“秋相請,秋夫人請。”墨府的下人對這番言語已經見怪不怪,輕車熟路的引着秋靜玥便出了墨府。

墨竹君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又盯着那個未動一下的茶杯良久,重重的嘆了口氣。若有來世,我願做她的兄長,護着她平安一世,依舊不求其他。

......

禪山寺內,念空手持掃把,將石板路上的落葉清掃乾淨。一抬眼,他看到主持悟厡從手持念珠,閑庭信步的朝寺門口走去。“主持,您要出去?”

悟厡停下腳步,微笑着看向他。“出去走走。”

悟厡一路步伐不大,卻如踩在雲端一般速度飛快,不多時便停下腳步,抬眼一看,秋府的兩個大字展現眼前。他笑了笑,將佛珠又波動了兩顆,才邁上台階。

川貝看到是一位滿面佛光的高僧走近,不敢怠慢,忙笑着上前,點頭哈腰道:“敢問大師要找哪位?”

悟厡念了聲佛號,笑道:“找一位有緣人。”

川貝不知該如何接話,尷尬的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悟厡氣定神閑的回過頭,川貝跟着望了過去,見是自家宰相秋靜玥歸來,便上前道:“郎君,這位大師說…要找個有緣人,不知…”

“有緣人已至,便是面前這位施主。”川貝還未說完,悟厡已經開口。

秋靜玥看着面前這位高僧,雙手合十道:“主持,許久未見。”

“阿彌陀佛,施主可還安好?”悟厡笑道。

秋靜玥點頭,將悟厡引進屋中,又上了一壺好茶,才問道:“不知主持此次前來,有何指教?”

悟厡手中佛珠撥動不停,沉默了片刻才道:“貧僧只是來傾聽施主心事的。”

秋靜玥一愣,本來貌似已經平靜的心頓時翻滾起來,有些悶痛難忍。

悟厡並不指望他立刻回答,繼續道:“施主,有時看似沉靜,實則心死。有何解不開的結,盡可說與貧僧聽聽。就算不得解,也好過憋在心裏,鬱郁成疾。”

秋靜玥眼眸微垂,輕聲問道:“是有人讓您來的?”

悟厡笑了,心道面前人真是聰明,口中卻道:“是也不是。”

秋靜玥輕笑一聲,“主持不想說,我便不問了。”他吐出一口氣,才道:“主持,請問何為一見傾心?”

“所謂一見傾心,不過是平淡生活里突然照進裂縫的一束光、和那一瞬讓你滿足的驚喜罷了。”

那時,他的生活是黑暗的,皎月的出現就好似是他黑暗中照進的一束光,點亮了他的心房。

秋靜玥牽了牽唇角,繼續說道:“其實有時我也想,與其像此刻這般痛苦,還不如一開始便不曾相遇。”

“人生便是如此,有擁有,才會有失去。只不過,苦往往比甜來的深刻,所以才會刻骨銘心。你與她相遇,是緣分,亦是劫數,你留不住,亦逃不掉。”

“我想知道,她好不好。”秋靜玥提到她,聲音便有些沙啞。

“知道又能如何?”大師悲憫的看向他,似是透過了他的軀體,看到了他千瘡百孔的靈魂。

“我就是想知道。”秋靜玥痛苦的閉上眼。

悟厡微微一嘆,“施主,你現在是如何想的?”

秋靜玥睜開雙眼,半晌才道:“我想她應該一直在我身邊,她說過,她一直都在。”

悟厡淡笑着點了點頭,“施主只需相信自己的所思所想便可。”

秋靜玥蹙了蹙眉,難道他是讓我不管事實如何,只相信自己的想像?

悟厡緩緩站起身,嘆道:“施主之父應該已經將通心鏡給了你,你為何不用?”

秋靜玥從懷裏拿出那面皎月剛剛消散時交給他的銅鏡,翻來覆去的看了看,才道:“我看過了,一面普通銅鏡罷了,作何用?”

“你不信它,它自然普通。你將信任交託與通心鏡,便能發現其中不同。”悟厡將話說的模糊,秋靜玥不解的將鏡子翻過來又看了看。

相信它?相信它什麼?

“將你的所思所想告知與它,便知其奧義。”悟厡點播。

所思所想…他的所思所想自然是皎月啊!

正想到這,銅鏡突然悠悠的發起光亮來,原本模糊的鏡面慢慢呈現出一彎圓月掛在其中,十分美麗。

“主持,這是何意?”秋靜玥問道。

悟厡的神情微微有些抽搐,清了清喉嚨才道:“那便是你所思所想啊!”

他的意思是…這彎皎月代表着她嗎?“那這…是代表她還好?”這意思也過於模糊了吧?一看就是騙人的東西。

剛想到這,銅鏡一閃,鏡中出現了秋靜玥與夜皎月初見時的場景,一幕一幕,細緻入微。“這是...?”

悟厡沒有回答,他念了個佛號,便道:“時候不早,貧僧先行告辭。”說罷推辭了秋靜玥的相送,隻身出了秋府。

“你這老傢伙,還不快快現身?”悟厡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便冷着臉開口。

話音剛落,白鶴道人優哉游哉的出現在他面前。“怎麼還生氣了?”

“你那破鏡子什麼意思?”悟厡語氣不善,已經綳不住慈悲的神情,只覺得頭痛。

白鶴道人不以為意,“我身上有用的寶貝都被收走了,唯有這個還算能用。你以為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就是個騙人的小物件兒罷了。裏面的往事若是能讓他減輕些痛苦,也算是有了它的價值。”

“有什麼價值,他根本沒信。再說了,回憶往事,不是更加痛苦嘛?你有沒有腦子啊!”悟厡蹙眉搖頭,多年來維持的慈悲形象差點崩塌。

白鶴道人嘆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吧。”

悟厡失笑,“這話從你口中說出,讓人發笑。不過…這事兒…你真做得到么?”

“若這次不成,那就真來不及了。”白鶴瞥了他一眼,浮沉一甩,頃刻間變了模樣。只見一個黑色的斗篷下面,漆黑一片看不清裏面的臉龐,只悠悠的發出兩道紅光,手中浮沉變成了根根絲線,十指蒼白且極為修長,彷彿一根根紡織的針,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空洞。“總之多謝你了,我還有未了之事,先走一步。”

“好。”悟厡微笑點頭。

白鶴回身之時,身影一頓,低聲道:“這麼多年你都裝作一副年邁高僧的模樣,不累么,碧霄?”說罷斗篷一甩,白眉白須的悟厡即刻變成了一副年輕俊朗的郎君模樣。

碧霄輕輕一笑,手中佛珠發出絲絲輕響。“年輕與否,不過一副皮囊。再說,你不是變得比我還要遲暮?還有,如今我有法號,悟厡。”

“你怎可與我相比,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樣子,小心你那家中的俏媳婦收拾你。罷了,隨你吧,我走了。”白鶴並未回頭,腳下使力,騰空飛起的同時,消失在山水之間。

“似福似劫總將至,緣起緣滅終有時。”碧霄唇角抽了抽,依舊裝模作樣的手握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再一次幻化成年邁高僧的模樣,轉身消失在原地。

轉年,又是萱草花盛開的季節。每到這個時候,秋靜玥都會消失一段時間,就連早朝都會告假。宇文邕知道這是夜皎月所謂“羽化成仙”的日子,也不會多說什麼,任憑他失蹤幾天也不會怪罪。

墨蘭兒想了好幾日,終於在秋靜涼的陪伴下出現在別院。

“長兄,今年…您帶着若雲去吧。”墨蘭兒懷中抱着年幼的秋若雲,神情複雜的看向秋靜玥。

秋靜玥看了看墨蘭兒懷中還在吃手的孩子,伸手碰了碰他光潔的小額頭。“不可,孩子太小了。”

墨蘭兒瞥了一眼丈夫,秋靜涼立刻道:“長兄,若雲懂事的緊,您也經常帶着他到處逛,與您也是十分熟悉。現下他也能吃些米糊,您就將他帶着,也讓他去看看……”說到這,她心中沉痛,捨不得將話說的太過明了。

秋靜玥神色平淡,並看不出悲痛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看了秋若雲半天,伸手將他抱了過來,問道:“若雲,我帶你去看她好嗎?”

他故意將話說的有些模糊,可秋若雲卻好似聽懂了一般,笑呵呵的露出兩顆白白的乳牙,咿咿呀呀的說道:“n…娘!”

秋靜玥突然喉頭一緊,將秋若雲抱的緊了幾分,柔聲道:“對,去看你娘。”

墨蘭兒看着秋靜玥的神情,心中沉痛,她轉身出了房門,走到院子中間定住。看着別院的一草一木,回憶湧上心頭。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音量更是輕如微風般說道:“早知相思碎人心,何如初時便不識。”

待一切安靜下來,秋靜玥看着懷裏吃手的小人兒,輕聲道:“黃連黃芩黃柏苦,卻仍咽下甘如飴。”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直珍藏着的、內壁刻着秋字的小金鈴鐺,帶到了秋若雲的小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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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鬼妻: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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