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朋友圈》185

2018年12月19日。

今天是金權飛往美國的日子。

一大早，金權就被錢源開車從家裏接走上了去往北京機場的高速路。今天的天氣不好，天空陰沉沉的，自從入冬以來就沒下過雪，高速路兩旁的行道樹和不遠不近樹立着的廣告牌子一樣佝僂着髒兮兮的身子，在呼嘯的寒風中瑟瑟地發抖。

這幾天，很多知道金權要去美國消息的兄弟們紛紛要求去北京送他，但都被他拒絕了，他堅決不讓任何人去送。不就去個美國嗎？又不是不回來了，何必搞得興師動眾的，這是他最不喜歡做的事情。

除了朋友圈裏少數幾個人知道他賣掉公司準備去美國定居的真實情況外，對其他人他只說是要去美國看看妻兒，順便去過個聖誕節。至於什麼時候回來，看情況吧，也許過春節就回來，也許明年任意時候，但在他心裏，這個以前有着清晰規劃的回國時間在幾天前那個晚上后就變得不確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忍受離開那麼長的時間。

他雖然拒絕了所有要送他到機場的人的要求，但拒絕不了錢源去北京送他的理由。因為今天正好是錢源兒子笑天從美國放假回國的日子。金權是下午兩點半的飛機起飛，而笑天是下午三點抵達，時間就是這麼湊巧。所以當錢源說出這一理由時，金權是沒辦法拒絕的。於是這天早上，為了怕路上堵車耽擱時間，他們早上八點就從張家口出發了。

一路上，金權和錢源聊了好多，因着車上還有錢源妻子小燕同去北京接孩子，所以他們倆人聊的話題都是關於工作和孩子的。笑天和無忌同在美國讀大學，每年的十二月份都是學校聖誕放假的時間，但假期很短，只有一個月，所以孩子們有時候嫌來回太折騰就不回來了。今年笑天是因為需要回來辦一些證件，順便回家看看，孩子也想家了，明年五月份就要大學畢業，錢源和妻子早就計劃着要去美國參加孩子的畢業典禮，就此事還問過金權的意見，想着大家能否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恰好金權已確定聖誕節要到美國去過，而且有可能就不回來了。所以錢源在路上問起過金權到底怎麼安排，金權也沒有想好，只好含糊着說還不確定呢。

一路順暢，到了機場才不到十二點，於是三人到機場餐廳里吃了午飯。飯後，他們提前來到安檢門口，瞅着小燕去逛機場的商店了，錢源才迫切的問金權到底為什麼要賣掉公司的事兒來，金權就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錢源。包括遇到的資金困境使他在不得已的情勢下才只能這樣為之，還有在妻子強烈的要求下以及自己對眼下房地產市場充滿的不確定的風險等，這些都是促使自己做出這個決定的因素。

錢源邊聽金權的講訴，邊連連嘆息，他沒想到最段這些時間裏金權居然遇到了這麼多的事情，他想怪金權為什麼不早告訴他這些，也許早知道了可能自己還能幫得上忙，可轉念一想，即使自己知道了又能怎樣？借錢給他嗎？自己的公司還困難重重，資金捉襟見肘呢，拿什麼幫金權，再說了，那麼大的金額，身邊這伙兄弟們有誰能夠拿得出來呢？想到這裏，他止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閉上了嘴巴。

等金權說罷，錢源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賣掉公司，以後做什麼呀？難不成就此退休了？不會，我還不到五十歲呢，哪能退休呢！金權笑着又說道：先看看再說，不着急，拼了這麼多年，我有點累了，先歇歇再看做點什麼，你也知道，我是個閑不住的人。

那……你還回來不？問完這句話，錢源居然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呵呵！我的傻兄弟，我當然會回來！哪能不回來呢？這裏是我的家啊！也許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說到這裏，金權明明知道回不回來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但他看到錢源黯然無語的樣子時也有點動情了，畢竟這是認識十幾年的朋友，多年下來已然親如兄弟，他很怕兄弟之間這種分別，不像男女之間，可以互相擁抱哭泣，感情極盡渲泄。兄弟之間卻不能，有時滿心的情意可能連給個眼神都顯得有些矯情。尤其是這種分別的時候，錢源又是唯一一個來送他的人。金權的心裏難受極了。只好拍了拍錢源的肩膀轉過身去。他抬起頭望着北方，喃喃說道：我的根在這裏，我的父母在這裏，我的諸多好兄弟也在這裏，還有我愛的人們都在這裏，我當然要回來。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金權雙眼陡然發亮，他想起了那個還沒得到確認的女兒和她的母親，想起了遠在香港的靜秋母子。想起了子琪。這幾天，知道了他要到美國去的子琪天天和他黏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他們的關係有了質的改變，金權對子琪也從最初幾天的心虛內疚到坦然接受，他已經變得有點捨不得離開這個黏人的小妖精了。要不是早就訂好了機票，他還真的不想走了。就在昨天晚上，子琪還不依不饒的說非要今天來北京送他，後來他說還有錢源妻子小燕同行，讓她知道他們的關係不好等等。子琪這才悻悻作罷，半夜送她回學校時在車上又哭了半天才被他好不容易哄着進去。他不知道自己到了美國后能夠忍受多長時間見不着子琪的相思之苦，所以他才會對錢源說也許很快就會回來這句話。

錢源當然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但聽到金權的深情告白，想想現在出國回國根本就不算個事兒，無非就是在飛機上睡一覺的時間就到了，頓覺自己的行為可笑，於是笑着和金權約定，要是他五月份不回來的話，他就藉著五月份去參加孩子畢業典禮的機會去美國看他，金權欣然應允，二人擊掌為盟，然後握着對方的手哈哈大笑起來。

眼看離金權起飛的時間不遠，錢源便催促金權早點過安檢託運行李到候機室去候機，免得一會兒時間緊張手忙腳亂。金權想想也是，反正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了，索性就早點進去等着，錢源是個比較內斂之人，此刻也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語來道別，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國內有啥事，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於是和錢源緊緊擁抱過後的金權提起兩隻沉重的皮箱，再次揮手和他們夫妻二人告別後隨着人流進到了安檢口。

望着完成安檢后逐漸消失在人群中金權高大而孤獨的背影，錢源的眼睛還是忍不住濕潤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