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隻可憐的火雞
他說的是實話,不愛聽也沒辦法,被地魔綁走的人他從來沒聽過誰還活着。
“閉嘴!”
好冷。屋子裏冰冷的聲音讓清鳴打了個寒顫。
不過墨希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去地府找自己的魂魄?他是糊塗了吧,妖死了便是灰飛煙滅,哪裏有什麼魂魄?他以為是人類啊還享有輪迴轉世的特權?
清鳴翻了個白眼,搖搖擺擺地走到了房門口,衝著裏面的二人“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看見清鳴的一瞬,漫星樓眼中的擔憂總算消失了,三步兩跨走過去便將清鳴拉進了房中,上下左右打量了幾遍:“地魔沒把你怎麼樣吧?”
墨希還是第一次看見漫星樓對一個人如此上心,盯着漫星樓的眼神跟看見了稀奇玩意兒一樣,平日裏對誰都漠不關心的人,竟然還懂得如何關心人。
“沒事兒師父,我這不好好的嗎?”清鳴心中越發溫暖了,她看多了虛情假意,一眼便能看清漫星樓的關懷是真是假,“我跟你說,我差點就幫你把棠霧給殺了。”
“你能殺了他?”面對清鳴邀功請賞般的表情,漫星樓皺了皺眉表示懷疑。
“所以說是差一點兒嘛。”清鳴聲音弱了下去。她才不會告訴他自己賣棠霧的事情,這麼毀形象的事兒還是不說得好。
漫星樓輕輕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遞到了清鳴面前:“喝口吧,嘴唇都幹了。”
漫星樓這麼一說,清鳴才察覺自己的確口渴得厲害,一路狂奔早就已經口乾舌燥的了。
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清鳴滿足地舔了舔嘴唇,衝著漫星樓傻笑起來:“師父,你怎麼連倒水的動作都那麼好看,跟我編排的葷段子裏的主角公子哥兒一模一樣。”
聽清鳴說完上半句漫星樓嘴角還是微勾的,下半句說完,漫星樓的笑意便凝固在了嘴角,整張臉都僵硬了起來。
墨希在一旁憋着笑,一個不小心笑出了聲來,漫星樓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
她說錯什麼了嗎?清鳴眨了眨眼睛一臉懵,誇獎別人舉止優雅錯了嗎?
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漫星樓突然淡淡道:“你可願離開萬花樓,從此跟着我闖蕩?”
“離開?”清鳴心中微微一震,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慌亂了起來。
她想過離開嗎?清鳴絞盡腦汁回想着,始終沒發現自己有過離開的念頭。
萬花樓是來到人界第一個容身之地,在她沒錢沒勢,窮困潦倒之際,是媽媽將她帶回來的,即使她欺騙了自己,跟自己說回來可以什麼也不做便能掙很多很多錢,還能管吃管喝管住。
雖然這裏沒有那麼好,她也沒有不勞而獲,還總是被媽媽罵,甚至那些男人還有些噁心,但是她是從來沒有想過離開的。
畢竟好不容易有了姐妹,好不容易融入了這個集體,這裏對清鳴來說,便是家。
見清鳴許久沒有說話,漫星樓也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揚袖在椅子上坐下又道:“如果你實在不想離開也罷,只是為師事多,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待在這裏,若是哪天我要離開,你我二人便就此別過吧。”
“不行!”想都沒想,清鳴便脫口而出。
好不容易拜了個厲害的師父,就這麼沒了她豈不是虧大了?
想了想,清鳴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太大了,當即又道:“你要去哪裏?還回來嗎?”
漫星樓慢悠悠泡着茶,清鳴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卻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
“說不準,或許就不回來了。”
“你可是我師父,隨便把徒弟扔了跑了,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清鳴胸口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怒火,被人拋棄的感覺讓她有些難受,儘管準備拋棄她的人只不過是個剛認識沒兩天的男人。
“你捨不得我?”漫星樓轉頭看着清鳴,眼中有什麼情緒在微微閃爍。
被漫星樓這麼看着,清鳴心中的無名怒火突然就沒了,轉而有些難為情了起來:“你瞎說,你自戀,沒了你我的小命安全着呢,巴不得你趕緊走,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個離我而去的人。”
“哦?”漫星樓端起剛剛泡好的茶抿了一口,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看來你人緣不怎麼樣啊。”
“才不是呢!”清鳴臉一紅,整個人都有些發窘,“我說的是我爹娘,他們一聲不吭就死了,連句遺言都沒給我留。”
其實漫星樓說的也沒有錯,她的確人緣不好,否則妖界的朋友為何都離自己而去?如今也就只有楠楠了。
越想清鳴越喪,腦袋越垂越低,整個人都像被瓢潑大雨淋過一般。
“你若是再將頭往下垂一分,脖子便要斷了。”說著,漫星樓看了墨希一眼。
收到漫星樓的眼神暗示,墨希看了看清鳴,轉身乖乖出了門,順便將房門為二人帶了上。
那傢伙笑得怎麼那麼猥瑣?清鳴眼珠轉了轉,不明所以。
“我是聽說過你家裏情況的,從小便看着父母被捕捉死在人類手中,你也算是苦命了。”漫星樓再次抿了一口茶,將自己的心虛隱藏在了雙眸之中。
清鳴小的時候,她也不過是一隻普通的小火雞罷了,尚未修成人形,跟隨父母生活在森林之中,整天嘰嘰喳喳地跟在母親後面找蟲子吃。
她的父母也只是普通的雞,尚且沒有資格進入妖界,面對人類的捕捉,自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獵人嫌棄清鳴太小沒肉,如此便讓她逃過一劫,而她偏偏固執地跟了一路,直到親眼看見父母被獵人拔了毛開腸破肚做成了烤雞。
父母掙扎的模樣是清鳴一輩子的噩夢,她想過救他們,衝上去過,也狠命啄過獵人的腳背,可是最終人家只是用兩根手指便將她提了起來,隨便一扔就扔到了三丈之外,將她摔了個半死不活,半天都沒爬起來。
等她爬起來的時候,獵人已經離開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燃燒過的灰燼和父母的骨頭殘骸。
清鳴只覺得那時候自己的世界都黑了,她不知道以後誰能再帶她出去找蟲子吃,她也不知道以後冷的時候她能再依偎在誰的翅膀之下。
她只知道她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將父母的骨頭搬回去,用小小的嘴巴一塊一塊地銜回去,那味道她還記得,至今聞見烤肉的味道她都會忍不住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