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棋聖子夜,和州論政
和州;
烈焰般的楓樹林不知是誰從天邊擄下的霞光,秋日裏的山泉水煮着世間最馥郁的茶。茶香裊裊飄出了四角飛檐的亭子,亭中二人皆一襲文人青衫,相對而坐,觀之相貌約莫在而立之年。
石桌之上一盤棋已下到尾聲,手執白子的上官宸(字子夜)淡笑着落下子,“江兄,你又輸了。”江成寅不服氣,擼起袖子道:“再來一局!”上官宸卻不理會,自顧自的收拾棋子,“再來十局,也是一樣,可莫浪費了我這上好的雨前龍井。”江成寅忿忿地哼了一聲,“帶我尋到了家妹,便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上官宸自斟一杯,在繚繞的水霧中眯眼,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屑:“如此說來,令妹在這圍棋之上造詣很高了。”江成寅毫不在意上官宸語氣中的不屑,他知曉眼前人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棋藝了。“上官兄,與你對弈,在下尚能抗衡一二,但與家妹對弈,在下卻是毫無還手之力。
上官宸聞言一怔,他自是知道江成寅非那口出狂言之人,但讓一向難逢敵手的他承認一個女子的棋藝在自己之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江兄,令妹已失蹤十八餘年,與令妹對弈的亦是十八年前的你,江兄十八年前尚未加冠,棋藝自是大不如今,怎可相提並論?”
江成寅聞言卻是一笑,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之色,就似搶到糖果的幼兒,輕飄飄地扔出一句話:“家妹在及笄之年便破了玲瓏局。”
上官宸手中的茶杯“啪”一聲掉在了石桌上,瓷杯碎裂,茶水肆意流淌。
“你說什麼?”
江成寅彎着嘴角又重複了一遍,還很壞心眼的加重了“及笄之年”這四個字。
玲瓏局,上官宸自是知曉的。他自己也曾破了此局,卻是在加冠之後。縱觀古今,破此殘局者皆國手名士,但他們卻無一人在十五歲之前勘破玲瓏局,更無一人身為女子。
“此話當真?”
“上官兄,我江成寅何時誆騙過你?”江成寅看效果達到了之後,便不再繼續打擊上官宸,隨即轉移了話題。“帝都又來人了?”
“是太子的人,又是招攬我做幕聊的。”上官宸還未從驚訝之中回過味來,草草敷衍了一句。
“不準備出山嗎?想必太子為兄台準備了不少好東西。”江成寅戲謔道。
上官宸忽然笑了,帶着幾分狡詐和自得。“東西照收,那可是稀世名茶,想必是御賜之物。至於幕僚嗎,在下身染惡疾,實難從命。嘿嘿。”
“你呀!這般行徑,也不怕惹怒了太子。我知你尚有從仕之心,行事還是收斂些性子才好。”江成寅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出言相勸。
上官宸倒是毫不在意:“太子性子狠戾,睚眥必報,實非明主,絕非皇上所中意的人選。如今太子上躥下跳,在朝堂之中活躍異常,江兄想身體尚算康健的皇上會作何感想?”
江成寅聞言挑眉,相交數年,倒是第一次聽上官宸談論政事。“那上官兄以為皇上中意何人?也好為在下指條明路。”
“皇上既不中意太子,也無意於五皇子。五皇子急功近利且目光短淺,怕是早已讓皇上不喜。四皇子不能繼位,六皇子雖為嫡子,但卻只對軍營之事上心,所以皇上中意之人當是三皇子無虞。三皇子不僅持重,而且一直親民孝順。雖親民,卻將自己所做的善事都記到了皇上名上,不與朝中大臣多交涉,與其他皇子偶有衝突,也都是為了朝廷利益。三皇子生得七巧玲瓏心,進退有度。站在皇上與大臣之間的平衡點上,雖不溫不火,卻是勝券在握。”
上官宸思索了片刻,“江兄從仕,卻是最好莫輕易表現出擁立哪位皇子,朝堂之上瞬息萬變,當以一心效忠皇上為上上之策。”
江成寅對此頗為認同,方才被上官宸精妙的分析所震撼,此時才發現遺漏之處。“上官兄,八皇子、九皇子方才十歲,你不作論述倒也正常,但七皇子已是十五歲,緣何沒有將他思慮進去?”
“七皇子向來不得皇上寵愛。雖說記在淑妃名下,但淑妃已有二子,七皇子在後宮、前朝均無倚仗,在眾皇子中又沒有出挑之處,自是無需考慮在內的。”上官宸輕笑道,言語之間滿是不屑,“倘若是個有手段的也好,但七皇子向來資質平平,且寡言少語。縱使有些野心,將來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如是個識時務的,或能一生富貴,如不是,想必也沒什麼好下場。‘’
江成寅聞言一怔,本以為上官宸只是遺忘了七皇子,沒成想是壓根沒放在眼裏。“或許,是個不簡單的。越是不起眼,越有可能是韜光養晦。”
“若是換做旁人,尚有可能是韜光養晦。可七皇子,十二歲喪母,又無強大的母家,聽說良妃娘娘是江南民女,誰能為他謀划?”上官宸頗為諷刺地笑道:“一個無幫無緣的不受寵太子,沒在後宮中長歪就不錯了,那裏才是真正吃人的地方。”
話剛落,子夜自己先默然了:江南民女?這是真是假,怕是不簡單也不一定。不過上官宸倒也沒多想,棋聖有棋聖的傲氣,哪怕錯了,也不會輕易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