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如相忘(四)
()她半垂下頭,灼燙眩暈的不適感正在侵襲她的軀體,雙目只覺昏沉迷重,只得懶懶地垂下眼帘,無神地盯着他修長的手指看,才發覺他的手與惟霖的很不一樣,惟霖的手因曾習武藝,顯得粗實厚大,更顯擔當;子欽的則白晳瘦長,活脫脫一雙文人雅士的手,只知武文弄墨,風花雪月……
“如言,你如何會到青州來?”他輕聲發問,眼光含着一絲小心翼翼。
花如言遊離的神緒被他的聲音拉了回來,她依舊不正眼看他,低低道:“我上京找我的夫君。”
薛子欽眉心一跳,靜默片刻,方道:“這一路上,我都在想,回到平縣后該如何為你脫身,如何把你帶走。”
花如言微微抬起了頭,唇邊蘊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清淺笑意:“他是我的夫君,這一生一世,都是。”
薛子欽臉色一變,雙手輕輕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她,似是企圖要從她的面容眼神間找出一絲勉強苦澀的痕迹來,然而,終究是告敗,她的神色堅執,淡靜如初,昭示着她所說的每字每句,不可置疑。
他的心竟是從未有過的痛,比當日他離開時,目睹她的淚眼時更要撕心裂肺。
“如言,我回來得太遲。我一生有負於你,怎麼也還不了。”他說出這一句,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慄,倉皇心灰如斯,純屬他的意料之外。
花如言頭痛欲裂,強笑着搖頭道:“薛大哥,你並沒有虧欠我,也許當日,我們之間曾有牽挂……”言及此,她不禁苦笑,眼光終於落定在他隱含悲愴的臉龐上,“只是,後來的我們已不再是當初的我們,或許有一些事,早應過去。我如今心裏牽挂的,只有一個人。”
薛子欽眼內的驚詫及痛悔慢慢地褪淡成為濃不可化的哀絕,他於房內晦暗的陰影中垂下頭去,漸覺掌心的微寒,原來巾帕上的暖意早已散盡。他方回過神來,鬆開了她的手,她亦自行取下巾帕,放在水盤中。水,已然發涼。她暗暗打了個寒戰。
定下神,方察覺天色已晚,房內只藉著窗外的一點蒙淡光息,才不至於完全籠於黑暗中。薛子欽壓下心頭的傷懷,道:“如言,上京路途遙遠,便讓我陪同你一起上路,可好?”
花如言道:“你與上峰同行,恐怕我不便叨擾。”
薛子欽嘆了一口氣,道:“我已向大人告了假,原是要回平縣的。如今,便讓我為你盡一點心罷。”
花如言揉了揉額角,無力道:“薛大哥,你何苦……”話卻未能出口,她腦間的灼痛感愈發強烈,眼前陣陣發黑,她手緊揪着衣領狠狠咬牙,不使自己昏死過去,身子卻搖搖欲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