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算有些眼光。”地上那人冷聲道，“既然知道了孤是誰，還不快快上來受死！”

“慘了慘了……”醉漢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來，“我們剛才說魏國國君是個變態，這下子死定了！”

“別慌！”小兵撐着醉漢肩膀慢慢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盯着曹操，臉上帶有一絲懼色，但更多的卻是堅定。

“你……”醉漢驚疑不定地看着小兵。

只見小兵雖然凍傷未愈，站都站不穩，但眼神卻是出奇的堅定和明亮，這種眼神，醉漢只在那些視死如歸的將士身上見到過。

小兵撐着醉漢的肩膀，虛弱地道：“我來擋住他，你快走！”每一字都有氣無力，但每一字卻都讓醉漢心中一震。

“你說什麼？”醉漢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你傷都沒好，在說些什麼傻話！”

“你忘了嗎？”小兵目光平靜而漠然地投向曹操，輕笑着道，“我小兵甲，可絕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啊！以前……以前無所謂，以後不會是，現在更不能是！所以你快點逃吧，我拚死，也會擋住他的！”

小兵的聲音虛弱而沙啞，卻充滿了決斷的意味。

“不行！”醉漢大叫道，“我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要……要逃，咱們一起逃！”

“酒鬼，你一定是喝醉了。”小兵身體晃了晃，又站穩道，“你看我這個樣子，怎麼可能逃得掉？你還是快逃吧，如果我拼上性命，至少你可以逃掉了啊，這樣也不枉我們朋友一場！”

“喂，你說什麼？”醉漢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他低着頭，散亂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他的表情，“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說什麼了？”小兵有些疑惑。

“你說了，對，你確實是說了。”醉漢沉聲道，他突然抬起頭，大喊道，“你確實說出了那個詞，‘朋友’啊！！！”

醉漢緩緩走到小兵身前，轉身背對小兵站定，恨聲道：“臭小子，這麼不要臉的詞你都能說出口，這叫我……這叫我還怎麼能丟下你不管啊！上次遇到甄姬，是你站了出來，這次，該輪到我了！”

刺目的陽光越過醉漢的身體射了過來，晃得小兵有些睜不開眼，小兵突然發現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嗜酒如命，貪財怕死的酒鬼，怎麼這一刻竟變得如此高大起來？

“既然你不想逃走，那這次我們就並肩作戰吧！”小兵下定決心道。

醉漢扭頭看了看小兵，突然覺得一陣熱血沸騰，點了點頭，大喝道：“好，就讓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吧！”

正在這最激情四射的時刻，突然一陣微微的鼾聲傳來，兩人向鼾聲源處看去，不由面面相覷起來。不知何時，躺在那邊地上，剛剛才叫着讓兩人受死的曹操，竟安然地又睡了過去，還在很舒服地打着鼾。

“他睡著了？”小兵悄悄向醉漢問道。

“好像是的。”醉漢道，“難道他真是在這睡覺的？”

“那麼……難道我們可以趁機離開了？”小兵小聲道。

“好像……是的……”醉漢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些鬱悶，就好像用力一拳揮到了空處。

“那我們還不快跑？”小兵一下子癱倒在身後的馬車上。馬車雖然被曹操的利箭射得千瘡百孔，但也剛好還能載人，而曹操的箭射得太准，拉車的馬也幸運地逃過一劫。

醉漢翻身上車，揚鞭就要駕車逃走。忽地一陣嘟囔聲傳來：“那兩個小子要是敢逃，看孤不發動我魏國百萬大軍，將他們抓起來千刀萬剮！”

兩人大駭回頭望去，只見曹操依舊睡在那裏，表情平靜，一動不動。

“剛才，他在說夢話？”小兵面色慘白地問道。

“好像……是的……”醉漢同樣面如土色。

“完了完了。”小兵慘叫起來，“就算我們趁他睡覺逃走了，他也會發動百萬大軍來搜尋我們的，我們怎麼也不可能逃掉了！”

“看來是這樣了……”醉漢咬緊了牙關，目光死死盯着睡覺的曹操，表情忽晴忽暗，一時竟顯得有些猙獰。

“你……”小兵看着醉漢的異狀，忽地覺得有些不對，更想起一件可怕的事，不由臉色一變道，“你不會是想……不會是想……放棄吧！不可能的！我們不可能做到的！”

醉漢仍死盯着曹操，冷哼道：“為什麼不可能？王侯將相，寧有我diao乎？何況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人如此毫無防備，在這大道上呼呼大睡，豈不是天賜我們的良機？”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小兵面色凝重道，“如果魏國的國君這麼好殺的話，魏國早就被滅個七八次了，哪還輪得到我們在這裏打主意？”

醉漢一怔，頹然嘆道：“你說得有理，看來是我想多了。可是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死定了？”

“也不一定。”小兵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會覺得這人是曹操的？仔細想想，一國之君不可能會大白天的睡在這荒郊野外吧？”

“你這麼一說，確實很奇怪呢，我到底是怎麼會覺得這人是曹操呢？”醉漢撓起頭來，突然大叫道，“我想起來了！似乎是傳說中曹操曾經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小兵問道。

醉漢表情突然變得驚悚中帶有一絲慶幸，他有些艱難地說道，“吾好……夢中殺人！”

“夢中殺人？”小兵睜大了眼睛。

“傳說曹操說出這句話的當夜，有名近侍想要幫他蓋被子，結果被……一刀兩斷！”

小兵吞了吞口水：“這麼說，要是剛才我們貿然上前去，也會被……一刀兩斷？”

“想來應是如此。”醉漢艱難地點了點頭。

一旁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你們兩個還算識相，沒有上前攻擊我，又僥倖逃過一劫。不過現在孤醒了，你們的死期也到了！”

兩人面色瞬間變得慘白。醉漢緩緩扭頭向曹操看去，只見曹操細長的眼睛冷光直射天空，依舊躺地不起，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醉漢陡然一咬牙，猛一揮鞭，駕車向前衝去。

“哼，你們若是不怕孤的百萬大軍，就儘管逃吧！”曹操看也不看地冷聲道。

“對啊，酒鬼，我們逃不掉的，肯定會被抓起來千刀萬剮的！”小兵也顫聲道。

醉漢卻是一言不發，只是咬着牙悶頭向前沖。

“等等，快停下來！”小兵突然大叫起來，“前面那個陡坡，我們下不去的，馬車一定會散架的！”

醉漢似乎沒聽到小兵的話，目光堅毅，依舊往前沖。

“你瘋了嗎？”小兵驚叫道，“快停下來！”

“停不下來了！”醉漢低着頭，沉聲道。

“停不下來了？”小兵疑道。

“對，停不下來了！”醉漢一抖韁繩，馬車又一次加速，“若是停下來，速度就不夠了！”

“速度不夠？”小兵大喊道，“酒鬼，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醉漢緊抿嘴唇，不再言語，只是駕車朝那陡坡衝去。

“我命休矣！”小兵尖叫了起來。

眼看着馬車就要衝下陡坡，兩人就要慘死當場。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醉漢突然猛地一扭馬頭，馬兒長嘶一聲，忽地變向，馬車竟劃了一條長長的弧線從那陡坡邊緣擦邊而過。

小兵一呆，尚未反應過來，忽然一股大力傳來，巨大的慣性下，小兵竟飛出車外，往坡下落去。騰雲駕霧之際，耳邊傳來醉漢的低語：“朋友，保重了！”

“撲通”一聲，小兵掉到了水裏。“不要啊！”小兵大吼了起來。然而湍急的河水衝擊下，小兵瞬間就被沖不見了人影。

另一邊，醉漢將小兵甩入水中，駕馬車劃一長弧，竟又掉頭向曹操衝去。

“想犧牲自己來拯救同伴嗎？”那邊曹操雖未扭頭去看，卻對所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冷哼道，“真是無聊！”

醉漢只是咬着牙，不斷地催動着馬匹，加速向曹操衝去。心中吶喊道：“朋友啊，若是我這一擊能夠成功，我一定會前去找你，帶你脫離險境。若是不幸失手，那大概我也活不成了，那時候，朋友啊，你一定要逃過那百萬大軍的追殺，連我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啊！”

馬車不斷加速向曹操衝去，曹操臉色微變，冷笑了起來：“這是想殺了孤嗎？真是……”

醉漢心中怒吼：“快點，再快點！”猛地又一揮鞭，馬車再次加速，速度已快到極致，宛如一陣風般向曹操衝去。

“……太……”曹操面無表情地道。

馬車貼近，馬蹄已揚到曹操頭頂。“能……能行的！”驚人的高速下，醉漢心中陡然升起一絲希望。

“……天……”似是馬蹄擋住了眼前的天空，曹操微一皺眉。

“轟”的一聲，馬車撞到曹操身上，激起漫天煙霧，各種各樣的馬車零件飛射出來，砸到地上，往往能砸出一個凹坑，聲勢驚人。

“……真……”然而煙霧中，曹操的聲音依然淡漠傳來。

煙霧逐漸有些消散，煙霧朦朧中，似乎能看到曹操依然躺在原地，竟是毫髮無傷，甚至連發角都不曾變亂。不遠處，醉漢和馬匹一同摔倒在地上，遍體鱗傷，生死不明。

“……了……”曹操依然凝視天空，目光深邃，不知看往何處。

過了良久，煙霧早已完全消散，醉漢卻仍一動不動。微微的鼾聲傳來，曹操躺在一旁的地上，竟又進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