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兄喻麟
已過數日,側廳客室里的藥味已散得七七八八。
房內可見一位穿着杏色宮裝的嬌嫩少女,華貴綢質的衣緞繪百葉旋復圖案,倒是頗有幾分時值夏季草葉茂盛之感,她手托下顎,繞着已經拆除紗布,整潔一新的人來迴轉圈,不住打量,“看來你在我府里修養得很好。”
喻覓皇視線隨着喻徽傾移動,溫潤俊容神色複雜,卻多了幾分沉斂,頷首說道:“是。”
喻徽傾微微搖頭,退開幾步,“覓皇,用不着對我如此恭敬。”
“你是我的主子。”
“我可沒當你是我的下屬。”
兩人同時開口,又都愣住。
“噗”,喻徽傾率先大笑出聲,她彎下腰環住腹部,一時眉梢異常歡悅。
“好了,記住我的話,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隨我進宮去。”
進宮?
喻覓皇頓時僵住,全身血液凝固,“我可以…”
“不可以”,喻徽傾目光淡淡覷了喻覓皇一眼,“在我身邊暴露你,也是保護你的最好手段。走吧,有本王在,無需多慮。”
“…是。”
皇城主街道上,有着鮮明徽王府標記的馬車一路平穩行駛,遠離宮門的此處街道,商販雲集,叫賣聲不斷。
喻徽傾端坐在馬車正中的位置,卷翹濃密的眼睫掛着一絲懶懶的睡意,須臾睜開眼看向馬車裏的另一個人。
喻覓皇側身靠近被牢牢遮蔽的車窗,出神般聽着外面的喧鬧聲,目光遊離。
“在想什麼?”
近在咫尺的低柔聲音飄進耳中,他惶然轉頭,不知何時少女已坐到他身邊來,“沒…沒什麼。”
“想去玩?”
喻徽傾唇角浮出一絲笑意,“等本王有空可以帶你去,不過得是晚上,本王白天現身會引起喧嘩。”
街道的喧鬧聲漸趨靜謐,原是馬車快要到達宮門,喻徽傾收斂幾分懶散,坐回原處。
馬車穩穩停住,鏡朱率先嚴肅着臉,出示令牌,宮門侍衛便恭謹行禮讓出道路,他正要踏上馬車。
車簾突然被一隻纖白的手輕輕掀開,喻徽傾跳下馬車,“本王就此走進去,過會來接就是。”
在她身後,喻覓皇跟着躍下馬車。
鏡朱瞥向後面的喻覓皇,眼中湧現幾分擔憂,猶豫着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俯身聽命。
喻徽傾看着這幾欲皺巴巴的小臉,輕笑低語,“安心啦,乖乖等本王回去。”便大步走開。
喻覓皇緊緊跟隨,目光正視前方。
兩人緩步走在巍峨壯麗的皇宮內,穿過一道道宮牆,喻徽傾周身閑適風度不變,頗有閑庭游花的愜意之感。
“皇妹。”
“皇姐也在,真巧。”
“皇妹這是要去何處?”
“皇姐又要去何處?”
宮殿中與喻徽傾狹路相逢的喻月馨看着面帶微笑神色淡定的絕美少女,一時氣血翻湧,開口便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當然是母皇的翰書苑。”
“同去。”
喻徽傾微微一笑,便先邁開腳步。
喻月馨惡狠狠地盯着前面之人的背影,這才恍然發覺喻徽傾身邊還跟着一人,墨青衣衫,身形頎長挺拔,面容溫潤如玉,不想竟是位翩翩美男子,她頓時出神,匆忙跟上喻徽傾的步伐,驚艷的目光不斷偷瞄着喻覓皇,“皇妹,你這…隨從是何人?”
“哦?皇姐原來不知道?這正是我收的來歷不明之人。”喻徽傾加重語氣,似笑非笑。
喻月馨皺眉,立時收回偷看的目光,不再發一言。
兩個身形大為不同的尊貴皇女“相攜而來”這一詭異的場面,頓時唬住路過的宮女侍從們,一個個滿臉驚嚇,倉皇跪地行禮,這兩位素來爭鋒相對的殿下怎麼撞到了一起?!
翰書苑門前的守衛早就瞟到這兩位朝這個方向走來,她們頓時繃緊神經,大氣也不敢出。
喻徽傾對喻覓皇說了一句“在外等我”就徑直入了翰書苑,喻月馨也是不再理會喻徽傾,兩人一進入這高達五層的書籍高樓中就各分東西。
她感覺到喻月馨的氣息離得已較遠,喻徽傾面上這才露出漫不經心之色,懶懶撫過一排排古樸的書籍。
帶喻覓皇進宮,只是想讓他出現於人前,被諸多人知道而已。
她本是想去找父妃,奈何偏偏碰到喻月馨,只好變了目的地,一起來了翰書苑,她這位皇姐果然如她所料,極怕招惹麻煩,自覺性還是很高的。
喻徽傾這樣想着,餘光里有緋紅一閃而逝,她停住步伐,這有些慌亂的氣息,翰書苑裏除了喻月馨和她,還有其他人在?
氣度尊貴的人物便閑閑走過錯綜繁多的書架,她的視野里不時晃過貌似躲閃的一道人影,唇邊不由盪開一絲綺麗笑意。
有意思,認得她卻躲着她?
喻徽傾放緩腳步,瞬間完全隱藏了氣息。
咦…?!怎麼沒有動靜了?這邊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慌亂跳動。
“在找我?”帶着狡黠笑意的話語從背後傳來,一直躲閃喻徽傾的人驚惶轉頭。
喻徽傾笑着打量這個跟她“躲貓貓”的人,只見衣着緋紅熱烈的男子眉清目秀,面容有幾分與母皇相似,她略一思索:“魚鱗?”
喻麟惶恐的神色頓時一變,生氣地鼓起腮幫子,咬了咬唇,激烈反駁:“喻!麟!”
“哈哈…”喻徽傾覷着喻麟,“幹什麼躲着我?”想不到來一趟翰書苑竟碰到喻麟,在眾皇子中數他膽子最大,性子尤其恣肆張揚。
喻麟漲紅的面色刷白了幾分,有些怯怯地瞄着喻徽傾,實話實說:“父嬪說要離你遠點。”
“怎麼,三皇兄怕我?”
“誰…誰怕你?!”
喻麟不想輸了氣勢,便快速反駁道,但是大眼還是忍不住胡亂躲閃喻徽傾的視線。
“本王有對你做過什麼事么?”
“這倒沒有。”
“那你為什麼還躲我呢?”
喻麟一時語塞,她偷瞄喻徽傾面上神情,發覺她唇角有淡淡的促狹笑意縈繞,眉目慵懶閑適,真的像那些侍女隨從們說的一樣,與之前性情大變,有所不同了。
他不由膽壯幾分,吶吶開口:“你…要找什麼書?我…都看過,或許知道在哪。”
喻徽傾唇邊弧度加深,這位喻麟真是一位性情可愛的皇兄,“兵書。”
“哦?你竟看那種書?”
喻麟褪去了幾分畏怯,大眼裏璀璨光點閃閃,“我知道所有兵書的位置。”
他提起曳地輕盈的緋紅衣擺,腳步急切,一時十分興奮地領頭找書,時不時指着一排排的書,對跟在一旁的喻徽傾介紹這些書每本都各不相同的思想內涵。
她這位皇兄,倒是與眾不同。
喻徽傾非常給面子地認真聽着,惹得緋紅張揚的男子更起了興緻,賣力地向她推薦書籍。
“你看過多少了?”喻徽傾輕輕問道。
喻麟一張清秀的面容上立即露出微微自得的神色,“起碼過半。”
喻徽傾抬眼掃過一層又一層堆放整齊,浩瀚如海的書籍,不吝讚美:“皇兄厲害。”
喻麟翹起嘴角,白皙的面容上蒸出一層薄紅,他極為認真地搜索着一排排書籍,俄而斟酌着抽出一本《武略志》遞給喻徽傾,一邊蹲下身子繼續查找,一邊說道:“這本書雖是記述詳備,含義深邃,但是言辭過激,因為悖常被禁,天下間不過幾本,但我覺得值得一看。”
“皇兄真敢推薦,莫不是也是這大膽悖常之人?”喻徽傾目光流轉,戲謔說道。
喻麟動作微滯,清秀眉目微擰出一縷睿智深意,他僵硬地扯出幾分笑意,“誰知道呢,或許我就是…”
“魚鱗。”喻徽傾突然插了一句。
“喻!麟!”喻麟惶白幾分的秀容頓時紅潤起來,眼珠子瞪得分外滾圓。
“什麼悖常,離經叛道,都是世人所傳,皇兄不用給自己找不快。”喻徽傾慢慢翻開這書瀏覽一番,語氣平淡卻是磅礴大氣,氣度閑適。
喻麟微張口,一臉不可置信…
他才不會承認他剛剛被她的話給鼓動得腦中清明一片,和有些…愉悅。
哼!這個外表淡定,內心叛逆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