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再臨乾化城
短暫的寂靜間，雙方都在互相打量，黎葉的目光和浣九重輕輕一碰，便不着痕迹地偏移開來，面前的這位紅衣男子比起當年似乎多了幾分平和，少了幾分凜冽，不再是那種高高在上主宰眾生般的冷漠高傲。
這般變化的原因……恐怕就在浣九重身旁的那位素衣女子身上了。
黎葉從未見過這個容顏清麗若仙的女子，但看她和浣九重並排而坐，也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想來當年的浣九重隱藏在五溪大陸，挑唆幾大家族相互爭鬥，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就是為了借那些人的殘魂血氣去復活他的愛人，現在看來浣九重應當是成功了。
有些人，為大義而不顧私情，有些人，為私情而不顧善惡，孰是孰非，誰又能給出一個清晰的評判呢？
情與理，自古兩難全，每個人的取捨都不會一樣。就像黎葉雖然不贊同浣九重偏激的做法，但他卻也無可指責。
浣九重身後則是一位籠罩在陰影中的男子，但黎葉如今的修為已是聖天境，所以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便看出那是個面目蒼白，相貌平凡的中年人，修為卻有絕巔第七境的樣子，在二原大陸上絕對是屹立巔峰的強者了。
那中年人旁邊則依次坐着竹影和封名恩，這些年的調養也讓他們當年的暗傷徹底恢復過來，加上浣九重的幫助，如今業已跨入絕巔，成為了靈深門的中流砥柱。
可以說，此刻面前的幾個人，便是靈深門現在的主宰者，生殺大權皆在手中，當年的銀生玄尊、墨達玄尊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浣九重只看了黎葉一眼，便輕輕垂下眼瞼，想到當年那個尚很弱小的少年竟在短短几年間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有些意外的同時卻也有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兩人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似敵似友，又非敵非友，浣九重也不想否認什麼，當年對黎葉他的確懷着諸多算計，雖然沒想過下殺手，但也沒帶着多少善意。至少，他當初將凝血秘法給黎葉，若不是竹影動念將某一部分刪去，那麼黎葉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會漸漸淪為一具只知殺戮的傀儡，不到聖天境不得解脫。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將黎葉體內的億萬滴血魄轉移到茵兒身上，助茵兒恢復生機復活，至於黎葉能不能回歸清醒的意識，就得看他自己運氣了。
當然，凝血秘法也不是誰都能修行的，非萬中無一的天才，恐怕根本修行不到正軌上，浣九重最初也只是試一試，沒想到黎葉很快便跨入了秘法第一層，像是天生適合這門秘法一般。因此他才真正動了那個念頭，不過有一點他也不算說謊，那時的未淺幽確實生命垂危，而在恢復生機方面凝血秘法恐怕比神丹都要有效。
後來竹影不動聲色地刪去了一部分凝血秘法，黎葉才得以一直修行到現在，但途中被這門秘法幾次三番反噬，他仍是經歷了難以形容的兇險，好幾次都險些被凝血秘法控制了神智，可想而知完整版的凝血秘法會有多麼可怕。
不過後來湊齊了復活茵兒的血氣殘魂，浣九重也便放下了這些心思，只是純粹地和黎葉做了個交易，黎葉幫他完成三件事情，而他則幫黎葉救回未淺幽，從明玉門大權落入衡宗手裏的那一刻，他們便算是了結了因果，兩不相欠了。
那些舊事一一從心中劃過，浣九重漸漸收斂了心緒，看黎葉現在的神色，今日並不像是來清算舊賬找麻煩的，所以他想了想，便猜到了黎葉真正的來意：“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加入九夜的陣營？”
黎葉見他開門見山直說正事，便也順勢說道：“此次戰爭將席捲所有大陸，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否則必將被洪流碾碎，所以九夜與一柳，你們遲早要做個選擇。”
這世間的道理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然而此時此刻，卻只有兩方大勢力，想要靠邊中立的，反而會被第一個收拾掉。
浣九重輕輕轉動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地道：“九夜與我素無瓜葛，一柳也與我無甚仇怨，而現在的局勢，卻分明是九夜弱而一柳強，你覺得我該怎麼選擇？”
“一柳大陸固然強，但九夜弱卻就未必了。”黎葉淡淡的聲音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浣九重依舊平淡地道：“你的信心從何而來？”
“禁忌大陣必破，白前輩也遲早會被我們救出，七晶八玉在我掌控之中，柳神殿內部……也未必安穩。”黎葉點到即止。
但這簡簡單單的四句話卻已然讓竹影幾人動容，浣九重也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黎葉，發現自己好像還是低估了黎葉現在的能量，這些年他增長的不僅僅是修為，還有難以估量的勢力。
“七晶八玉無數高手，怎會由你掌控？”那位面色蒼白的中年人緊緊地盯着黎葉，像是在驗證他話語的真假。黎葉卻只是注視着浣九重，等待他的答覆。
浣九重擺擺手示意中年人不必多說，沉默了少頃后，方才開口道：“九夜禁忌大陣破滅之後，我會帶着我的人趕去九夜。”
黎葉沒想到他權衡了片刻后，便答應得如此乾脆，這殺伐果決之風倒也不愧是一代梟雄。
“好，我承你一份人情。”黎葉點點頭，便站起身來。他現在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既然有了浣九重這句話，他也不打算多做耽擱了，作為聖天境強者，浣九重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再反悔。
不過走之前，黎葉還是多看了竹影一眼，輕輕頷首說道：“謝謝。”
這句道謝來的莫名其妙，但在場的除了那紫衣女子茵兒之外，其他人都清楚當年的恩怨糾葛，所以並無人露出奇怪之色。如果說浣九重對黎葉的算計多於幫助的話，竹影對他的幫助卻是多於算計。
竹影看着黎葉離去的背影，心中也不禁泛起淡淡的複雜情緒，當年她不過是偶一動念，不願讓這個少年沉淪血海中，所以刪去了一部分凝血秘法，但沒想到如今的黎葉竟以最快速度成長為了一個真正的強者。
“大人，你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他了？”等到黎葉離開了片刻，那面色蒼白的中年人實在忍不住問道。
浣九重看着眾人滿臉的疑惑訝異，不禁輕輕搖頭一嘆，緩緩說道：“他也已經是聖天境武師了，實力比我只強不弱，我若是不答應，今日恐怕便是一場惡戰吧。”
“什麼？！”幾人頓時呆住，驚愕地看着浣九重，下意識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這不可能，九大境劫一一度完起碼也要幾百年，他怎麼會……”那中年人第一個反應過來，只覺無比荒謬。
那紫衣女子卻沒有絲毫質疑，只是輕輕握住浣九重的手，溫言說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十萬年前，九夜也有一個人，在三十歲之前登臨聖天。”
竹影幾人面面相覷，這才憶起那位傳奇般的人物，想到如今的黎葉也效仿前人齊度九大境劫，這等勇氣和自信……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確成功了。怪不得浣九重會說他不是黎葉的對手，這樣不走尋常路的人，哪怕只是剛剛晉入聖天，也敵得過聖天中境的強者。
“所以，我相信他已經掌控了七晶八玉大陸，甚至二原五溪的大部分勢力也早就為他所屬，只等禁忌之陣破滅，融合了五個大陸勢力的九夜，恐怕真可以和柳神殿一戰。”
中年人聽着不禁有些慚然，沒想到浣九重不動聲色間已經掠過了這麼多念頭，表面上卻沒露出半點端倪。他已經可以想見，如果浣九重始終不表態的話，黎葉是決計不會放過一位有可能投靠敵手的聖天強者的。
所以黎葉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如果浣九重不答應，他就會直接出手，一便了結恩怨，如果浣九重答應，他就沒必要對己方強者動手了。
“先做好搬遷的準備吧，我看用不了多久，如今散沙一般的二原大陸就會被統和在一個人手裏了，而且……我想他很快就會有大動作。”浣九重平淡說道。
“什麼大動作？”中年人仍自心中震撼，還沒有反應過來。
浣九重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抬頭看向了西方。
那裏，有一座城市，叫乾化城。
……
“稟報宗主，乾化城所有人都已經安全撤離，此刻均在五百里之外。”乾化城城主華虛恭敬地行禮道。在黎葉以前還只是東梁宗長老的時候，他就已經客客氣氣，現在黎葉成了一宗之主，而且修為深不可測，他就更加敬畏了。
“五百里？還是有些近了，讓他們再退開五百里。”黎葉估算了一下，吩咐道。
華虛應是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宗主，你真的要對那個……那個……動手？”
想到當年鬼王蘇醒鬧出的大動靜，華虛至今心有餘悸，然而乾化城就是為了鎮壓鬼王而設，他便是再懼怕也不可能逃開，所以只能硬着頭皮撐着，現在得知黎葉要徹底解決後患，他的兩個眼皮都開始不停地跳，話都說不利索了。
黎葉卻不容置疑地道：“封印幾度破碎，本就已經鎮壓不了多久了，不如一勞永逸解決一切。”
“……呃，是。”華虛只得硬着頭皮答應，轉身就去吩咐乾化城眾人再退開五百里了。
等到這附近徹底清凈下來，黎葉緩緩浮到半空，俯瞰着下方的乾化城，一揮袖袍之後，九道玄符形成的永恆光幕便覆蓋了這一片區域，隨後他手中風影劍一斬，融迴風七式為一道，千萬颶風便俯衝而下，狠狠砸在了地面的封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