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當年往事（一）
“讓他先候着。”秦政道：“葉蓮，替孤更衣。”
葉蓮拿過架上的墨色錦服，“是這件嗎？”
“嗯。”秦政張開雙臂，示意葉蓮替他更衣。
葉蓮琢磨着給他穿上，然後替他系好腰封，“陛下國務繁忙，若是無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秦政淡淡道：“孤晚點去找你。”
“好啊。”葉蓮笑道：“一定要記得帶好吃的來！”
“嗯。”秦政捏捏她的臉，“孤答應你。”
葉蓮拍開他的手，“我回去了。”
葉蓮前腳剛走，身着一襲墨綠長袍的俊朗男子便搖着羽扇悠然而入，“陛下福澤深厚啊。”
秦政淡淡道：“兒女之情，不足以語深淺。”
“嗯，也是。”李司搖了搖羽扇，笑意不減：“陛下小日子過得滋潤，只怕有人卻要坐不住了——眉毛上面着了火，屁股下邊又安了針，你說他怎麼還坐得住？”
“是啊。”秦政從容入座，端起白玉茶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怎麼可能還坐得住。”
李司笑了笑，問：“陛下今年多大了?”
秦政道：“二十有二。”
“二十有二……”李司頓了頓，繼而笑道：“男子二十弱冠，陛下蟄伏七載，又忍兩度春秋——眼下風雲已聚，這大秦的天，也該變了。”
秦政問：“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李司道：“草民雖則年逾不惑，半截身子也算是入了黃土，耐何壯志未酬心難休，自當為陛下除奸拔惡，掃清佞臣。”
秦政道：“得遇一人如你，實乃孤平生所幸。”
“原來在陛下心裏，草民還是有幾分份量的——草民還以為陛下嫌我年老體弱，醜態龍鍾……”李司言罷，竟掩面啜泣起來。
秦政深知李司性子剛強，即便受了天大委屈也不會當眾哭出來——眼下這出，多半是他頑心大發，興起而鬧。
思及此，秦政頗為無奈地問：“先生何出此言?”
李司道：“草民聽聞陛下為了一個姓韓的男人，要攻打韓國。”
秦政坦然點頭，“確有此事。”
“不用打了。”李司果斷道。
不等秦政發問，他便開始自答自話，“韓斐忠心赤膽、極其愛國，多半不會誠心投靠陛下——即便他來，多半也是為了韓國的利益而來。屆時，韓斐勢必暗中牟取秦利，欺騙陛下做些對韓國有利的事情。”
“先生所言極是，是孤糊塗了。”秦政道。
“陛下急於求才，卻不知像韓斐這樣的風流名士、能人奇將，陛下身邊比比皆是。”李司道：“與其關注他國之主的奇將名士，陛下不如用心去發現身邊的可用之才。”
秦政若有所思道：“先生推心置腹之言，政受教了。”
“陛下言重了。”李司端起瓷杯，淺呷了一口清茶，“與陛下相談基歡，竟不知夜已過半——打擾陛下歇息，草民罪該萬死。”
這個李司，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秦政搖搖頭，無奈道：“夜色已深，路上恐有不便，來人，送先生回府。”
次日。
葉蓮剛起床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誰一大早念叨我？”葉蓮揉揉鼻子伸了個懶腰，下意識說了句，“小言，我想喝你煮的熱湯。”
“喵。”小煤球跳上她的肩頭，舔舔她的臉。
“小煤球，你也想小言了嗎？”葉蓮抬手順了順它微亂的絨毛，“我們去找她吧。”
“喵。”小煤球蹭了蹭她的手心。
“葉姑娘。”衣着素雅，五容清秀的宮女面帶微笑，來到葉蓮面前，“聽聞葉姑娘回宮，我家主子特意派我前來邀姑娘上門一敘，以解相思之苦。”
葉蓮挑了挑眉，“你家主子是誰？”
宮女正色道：“甘泉宮的太後娘娘。”
“哦，我記起來了——你是藎秋姑姑！”葉蓮道：“既是太後娘娘召見，還請姑姑帶路。”
藎秋微微頷首，“姑娘請隨我來。”
葉蓮抱着小煤球，跟在她身後，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甘泉宮。
藎秋垂首通報道：“太後娘娘，葉姑娘來了。”
趙太后的聲音響起，“進來吧，外面曬。”
藎秋得令，推門而入。
葉蓮福身行禮，“民女葉蓮，見過太后。”
“好孩子，你終於回來了。”趙太后笑得和藹，“三年不見，你倒是越發沉穩內斂了。”
說到這，趙太后不由感嘆：“年輕真好。哪像我，老婦人一個，只等着人老珠黃。”
葉蓮笑道：“太后眉眼溫婉，美貌依舊。”
“這話哀家愛聽。”趙太后樂呵呵地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麼，忽而神色沉重。
葉蓮問：“娘娘可是身體不適？”
“沒有。”趙太后道：“哀家只是在想，若是柳言那丫頭泉下有知，見你成穩如斯，也該安心去了。”
葉蓮眉心微蹙，“什麼，泉下有知？”
趙太后訝然，“你竟不知？”
葉蓮道：“懇請太后告知一二。”
“其實哀家也不太清楚——不過，你看了它應該就明白了。”趙太后擺擺手，“藎秋，把東西拿來。”
“是。”藎秋步入內殿，不一會兒便折身出來，手中多出一方絲帕。
“這絲帕是藎秋偶然所得，本該交還給未眠的。”趙太后道：“不過哀家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交給你比較好。”
藎秋雙手呈上絲帕，“葉姑娘。”
葉蓮伸手接過，而後緩緩展開。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血書。
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工整娟秀：
【花公子，煩請代我照顧小煤球。它的嘴刁得很，最愛吃糖醋小魚。
若是葉姑娘回來問起我，還請公子告訴她，就說我出宮嫁人了，讓她別來找我。
多謝。】
“葉姑娘，節哀。”藎秋道：“聽說那丫頭是被盛金宮的人活活打死的。等我到的時候，人已經被埋了。”
“冰天雪地的，凍死路邊，也是可憐得很。”藎秋微微一嘆，“那丫頭就葬在城郊的枯柳樹下。葉姑娘若是有心，便去看看吧。”
“多謝姑姑告知真相。”葉蓮倏地起身，“我還有事，告辭。”
趙太后屈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桌案，忽然揮手，將案上的杯盞盡數掃落。
藎秋驚呼：“娘娘！”
“沒事，哀家高興。”趙太后笑得不可遏制，“哀家聽說，葉蓮是秦政手中最鋒利的劍——誰又能想到，這把劍終將插入秦政的心口！”
藎秋道：“娘娘英明。”
趙太后止住笑聲，神色忽明忽暗。
秦襄啊秦襄，你毀了我的一生，你的兒子也別想安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