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鳳凰麒麟(下)
紫毫定了定喘息,道:“待那幾人從洞中離去,我又點起火把,起身扯了一塊帳子,裹住那焦尾琴,只見那琴身紋路縱橫,在閃閃爍爍的火光下果然像是四個字‘崑崙仙府’,我擔心過多停留,節外生枝,於是也顧不上多看,便慌忙沿着來路退出洞外,草草掩蓋洞口尋個機會溜出寨外。我下山之後,疾行趕路,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忽然又覺得胸中憋悶難忍,口乾舌燥,滿頭冷汗,嘩地嘔吐出來。我明知身後就是飛狐寨,走得越遠,也就越安全,只得強打精神越是往人際荒蕪之處而去。那冀北一帶本就荒山遍地,行走困難,又不便躲藏,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行到哪方地界,只覺得心口煩悶,似乎有一座巨山壓迫於其中,走不了幾步,就此昏死過去。等我蘇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月明星稀,還有一聲聲狼嚎遠遠地傳來,我伸手之處,還好那焦尾琴尚在,心中一振,深深呼吸幾口,覺得氣爽了許多。於是,我背起琴來,辨明北斗所在,踏雪南下,天明時分,就到了一個小鎮,鎮上雞鳴雉啼,此起彼伏,東西相和。我一打聽得知,當地名叫雞鳴驛,正是一個郵驛所在,於是找了一個姓賀的人,買了一匹快馬,快馬加鞭馳騁趕路。可是,行不多時,先前的那種煩悶感便又來了,來的時候氣血翻湧,我強打精神,但是內力卻聚不到一處,只覺得手臂腿腳,如同篩糠一般顫抖不止,頭昏眼花,差點一頭栽倒。我似乎被一陣邪魅之氣所籠罩,神志不清,心中害怕極了,不敢硬撐,只得曉行夜宿,趕路慢了下來。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那一日我行至淮陰,天色傍晚,剛拴了馬打尖,就聽到門外塵沙馬蹄聲至,一看竟然是六七個身穿朝廷兵服的人,他們剛一下馬,就大聲嚷嚷地詢問行人。我耳聽他們口中形容,他們追捕的人,居然是我。我心裏納悶,自己一路喬庄,隱藏蹤跡,為何會被人追拿。但是看他們服飾,心想莫不是我的身世遭到泄露,朝廷緝拿林家的人來了。我只得趁其不備,牽了馬繼續南下。這次我不敢疏忽耽擱,但所行不久,卻又遇到了一班人馬,我久在飛狐峪打探,自然認識那是飛狐峪的寨主蕭天銘。”
雲篆和古硯聽到此處,不由地想到幾年前蕭天銘攻入留雲庄的一事,殊不知留雲庄與飛狐峪,一在江南,一在冀北,相隔千里,卻早有宿怨。
“我留心看下,蕭天銘一伙人風霜撲面,顯然是一路快騎,追趕而來。蕭天銘怒吼一聲,問我名姓。我將焦尾琴牢牢背在背上,並不答他,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勢必要闖過去。蕭天銘不過四十多歲,年富力強,使用一把七尺長的大刀,拍馬過來,虎虎生風。若在素日,我即使不能殺死他,臨陣相對,也足以自保。但那一天,我力有不逮,丹田之氣難以聚集,就像狂風之中的燭火一般,搖搖晃晃,隨時就要熄滅一般。”
雲篆手指狠狠地抓着桌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不由地脫口道:“原來是那個老匹夫,打傷了你。”
紫毫道:“我原本打算要避其鋒芒,找個機會逃生。但是眼見刀鋒迎面,我只得摸出腰間的無心刀,無心刀靈巧飄逸,當機一格,手臂一震,覺得半身酸麻。但命在頃刻,我也不敢大意,拼盡所學與他周旋。周旋一陣,我已看透他的武功不過爾爾,實在不足以懼,那一把長刀,威力十足,卻也尾大不掉,缺陷明顯。我使了幾招快刀打法,殺掉幾名圍眾,就把蕭天銘逼到連連敗退。他久在飛狐峪,勢必聽說過焦尾琴,他對我緊追不放,留他在世,定成遺禍。我便出刀更是凌厲,想要把他一刀斃命。”
聽到此處,青螺不由地驚呼一聲。也許是沉浸在回憶之中,紫毫臉色冷峻,充滿殺意,在燈火下顯得恐怖極了。雲篆卻似乎也陷入沉思,心裏不由地遺禍,若是蕭天銘敵不過紫毫,那紫毫所受之傷又是何人所為。
紫毫道:“就在我的刀刃刺入他的喉嚨之際,他怔怔地盯住我的面容,忽然反問一聲,‘你難道是林家人?’他驚異的樣子似乎是恍然大悟,又似乎是驚喜,或者是我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也許是我長大的樣子,像我的父親,難道是他認識我的父親?我只是恍惚一下,他手上一股大力,將我掀翻倒在地上。我尚未起身,就聽到他喃喃地問,‘你是林昌明的什麼人?’我翻身躍起,經過一番劇烈打鬥,我猛然覺得心上刺痛不已,我翻身上馬,見他佇立在原地,恍然不知。我催動馬匹,躍眾而走,只聽到他在身後喊,‘莫要攔他,放他走吧。’”
古硯疑惑道:“他給你放行了?這是為何?”
紫毫並不答他,兀自說道:“我走脫之後,先是調息半日,這才有所緩和,便到了揚州,找了一條船南渡到鎮江,本要往無錫去,卻遇到了朝廷的追兵,這真是又有仇敵追兵,腹背受敵。這次的人中,有一方高官,出手端方凝重,定是名門之後,我此番身有傷病,更是難以匹敵,兩人交手,不過二三十招,他居然使出一招韋陀掌,將我打得節節敗退。我後來才得知,那人居然是身居朝廷猛虎衛之首的首座,名叫葉爍。”
雲篆和古硯,早在神農山莊,便聽季平說過乃是受葉爍大人之命而往神農山莊賀壽,此刻從紫毫口中聽到葉爍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驚。青螺對葉爍雖不熟悉,但是早先聽秦霄漢和忠叔講述梅家罹難,對這一名字如同刻骨銘心,不免大為震動,更想知道之後又發生了何事。
紫毫道:“我身受韋陀掌,雖未致命,但是也受了內傷,口中一股甜腥,吐出血來,我心灰意冷,覺得頃刻之間斃命於此,不由地想起自己的親人,過世的母親,分散的妹妹,杳無音訊的父親,一時之間更是難過。我掙扎着起身,卻覺得心中的煩悶驟減,丹田之內一暖,似乎有一股氣流澎湃而至,像是受阻的洪流得到疏引,歸於本應所歸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