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月鎮魂苦，莫道暗殤離
“去死…啊…啊…放開……”
少女被鐵鏈鎖在山洞的石柱上。掙扎，嘶喊，扯得鐵鏈一陣叮噹作響，在空曠的山洞裏顯得格外駭人。
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像是頭髮瘋的野獸。腥甜的血銹味充斥攪拌，在她身邊更顯濃重，伴隨着絲絲寒氣蔓延開來，飄蕩在洞內經久不散。
少女衣衫凌亂，順着微弱的月光細細看去，傷疤猙獰地烙刻在原本光潔的肌膚上，硬生生扯破了十三歲少女應有的美。
她用盡全力掙扎，時而攥緊拳頭將指甲扣進肉里，時而掐住可以觸及的地方一陣狠擰。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樣血腥又迷亂的場面居然還有兩名看客。
白衣少年微微發怔，不動聲色的緊了緊拳頭，一雙黑曜珠氤氳瀲水，此刻也帶了幾分震驚，幾分膽怯，幾分絕厲。
這不是涵兒，絕對不是！
她是涵兒，她身上帶傷，不該是小姐打的嗎？怎麼會是這樣？她怎麼可以姓西鑰？
一個月前，蒙寒門的左使右使終於找到他，他的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家人居然姓西鑰，西鑰錚可是滅他滿門的罪魁禍首，他淪落乞丐皆拜他所賜。
他居然被他的一雙兒女整整欺騙了四年！他當然沒有立馬聽信左使右使的話，若真如此，宸公子，怎會不知他的真實身份，為何還能不遺餘力的教導他？這太荒謬！
然而，此情此景，卻容不得他置喙……
不遠處另一男子冷眼看着這白衣少年，平靜的眼底如同無波的古井，漆黑，深邃……
驀地，少女長嘶了聲“兄長”，隨之猛的掙動鐵鏈，話音未落便不顧一切地仰頭撞向身後的石柱。
電光火石之間，男子一抬腳便竄了出去，一把抱住少女的頭，連忙運功抵擋寒石柱上的寒氣，手背不巧貼上了寒石柱，“嗤”地一聲，被凍灼，裂開一道細小的傷口。
少女一雙眼睛猩紅充血，渾濁一片，面前出現一隻胳膊，她毫不猶豫的張口咬了下去，鮮血順着男子胳膊順流而下，凝成血色冰晶，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的神情依舊冷峻，好似流血的，不是他。
少女終於脫力暈死過去，嘶喊聲消弭無蹤。
山洞外，月亮盈如銀盤，撒下柔和的光，卻照不亮山洞裏的腥糜與頹敗，男子將少女放好，讓她靠着石柱。待他嫻熟地做完這一切，走到楊梓身側斜睨着他，語氣淡淡，“可都看清了。”
楊梓背對月光，看不出神色，但他的表情一定豐富極了。他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墨絲如綢隨意一綁，左眼眼角下一顆淚痣凄美絕栗。
楊梓咬牙：“千蠱毒，望月發作，如蟻跗骨，神智盡失，終有一日癲狂至七竅流血而死。天下人皆知千蠱毒無葯可解。西鑰宸，你說她也姓西鑰，怎下得去手？”
“心疼了？”
楊梓不答，驟然從袖口掏出短刃刺向西鑰宸，卻被對方一掌擊中腹部，三兩下就被鉗制住掀翻在地。楊梓自嘲的咳嗽兩聲，他這身武功皆傳於他，何談贏他！
西鑰宸面若寒霜冷聲斥責道：“楊梓，別不識好歹，如今，你可還想娶她？你看清楚，她才是你的仇人，而不是整個西鑰家！”
楊梓嘴角抽扯出一絲冷笑，眼底恨意絲毫不加以掩飾，“宸公子，西鑰家與楊家不共戴天，四年來算我楊梓有眼無珠。你今日不殺我，他日楊梓尋仇，休怪我心狠手辣？”
西鑰宸將受傷的手背後，面色一沉，逕自離去：“哼！我等着你！”
楊梓跌坐在地上，瞅了眼寒石柱旁的少女，那個讓他擺脫乞丐身份，永遠甜膩膩喊他“楊大哥”的少女，就這樣毫無生氣的躺在這裏。
楊梓踉蹌着來到少女面前，哪裏還有半點出塵氣質？她的臉上彷彿結了一層白霜，透明如紙。
他拿起地上短刃，顫抖着抵上她的眉心，千蠱毒無葯可解，她會死得很慘，楊梓如是想着，“哐當”一聲，楊梓扔掉匕首，頭也不回的出了山洞。
洞外月光安靜的傾瀉而下，映着月輝照得他身影頎長，楊梓伸手撣撣身上塵土，隨即上來兩人，他們向他行禮，三人一同離去。
洞內，少女一人被留在了那裏，不醒人事。洞外，樹葉沙沙的響動，不仔細聽聽不出還有刀劍收鞘的聲音。
次日天未明，西鑰宸回到山洞，見西鑰涵安詳地靠着寒石柱，心中五味雜陳……
楊梓沒殺她，也沒回到石園，居然真的跟着蒙寒門的人走了？
西鑰宸動手解開束縛女孩兒的鐵鏈，取出懷中乾淨衣服裹住她冰涼的軀體。一路下山，懷裏的人兒沒有任何反應，呼吸微弱得彷彿一碰就會斷氣。
剛到庄內，公雞才起更打鳴，晨曦微露，天邊翻起魚肚白，驅趕夜時的黑暗，偌大的衍羽山莊，除了西鑰宸急促的步聲，靜悄悄的。
洪老一見莊主抱着小姐回來，趕忙迎了上去：“快，快，你們幾個準備東西。”
“洪老，一切就拜託你了！”
洪老施施然拜過，連忙為她施針。西鑰宸並未在一旁侯着，只是簡單吩咐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洪老名為洪雲勝，別看他滿臉花白的鬍鬚，卻是葯穀穀主的親傳弟子，他能心甘情願一輩子為衍羽山莊做事，倒是還有一段淵源。
只因他年少時品行不正，幾次犯錯不思悔改，葯穀穀主一怒之下將年輕氣盛的洪雲勝逐出師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可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除過襄月國的巫醫，他的醫術在東陸上還算超群。
當年，西鑰宸的爺爺西鑰懷仁知此人是個難得的人才，想要他來研究千蠱毒，剛萌興這個念頭，洪雲勝又在賭坊欠下一屁股債，賭坊老闆幾乎將他打個半死，西鑰懷仁暗箱操作一番才出面將人救下，為報救命之恩，洪雲勝傾其一生為衍羽山莊效力。
他與千蠱毒打個近一輩子的交道，卻在五年前聽聞自家小姐中了此毒，還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