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0章 不肖子孫
長安二年,秋。
呂宋,泰興群島、棉港。
棉港所在的棉島是泰興群島的大島,比其西北的麻葉港還要大,而且這裏有呂宋中央平原外,呂宋諸島中最肥沃的平原,在西部山脈與東部丘陵之間,是南北長達三百二十里的肥沃大平原。
數條大河三角洲在島東南形成廣闊的平原低地,如今一躍成為呂宋最有名的農業區。
遍地的甘蔗、棉花、蕉麻、水稻種植園,種植園裏來自波斯、朝鮮、驃越、天竺等地的胡人佃農們在地里辛勤勞作,還有不少崑崙和埃及的黑奴。
平原東南的棉港,因為棉花貿易而得名,這裏如今也是呂宋重要的一個貿易港。
棉港隔着一條狹窄的海峽,與新祝阿州島相望。
佔地九千多頃的新祝阿島是遍地都是芒果樹,是泰興群島中不算大的一個島,但卻正好卡在泰興群島兩大島棉島和新萊州島之間。
棉港與新祝阿港只相隔五里,本就狹窄的海峽使的棉港的避風條件良好,新祝阿、新萊州、棉港三大島本就農業條件好,因此越發讓棉港的農產品貿易興盛。
秦琅巡視棉港,碼頭區一片熱鬧,這裏有不少棉花倉庫和初加工的工坊,脫籽、軋花等。
棉花庄園裏的棉花種植管理和採摘很辛苦,是密集勞動產業,但採下來的籽棉,還要進行很多道工序的初加工,從籽棉變成皮棉,就要經過多道工序。
然後棉花變成紗線,再變成布,又有很多道產業。
在棉花種植和加工、紡織這塊,秦家算是走在時代的前列,三藩市就是如今全球最大的棉布紡織中心,從業的棉坊工人小十萬。而在棉港,這裏主要是初級的棉花收購、籽棉到皮棉等初級加工,就形成了過萬人的產業群。
大工場、小作坊,遍地都是。
因為棉港加工產業的優勢,這裏的棉花種植也更划算,所以三百多里的平原上,到處都是棉花種植園,這裏的農奴也遠比其它島上的多,特別是大量的黑奴。
棉港的棉花種植園裏的黑奴,以及三藩市紡織城裏的波斯紡織女工,也算是呂宋的兩大特色產業工人,和寧遠的淘金者有的一比。
“工學院的第一研究所最近研究出了最新一款的軋花機,能夠在我們現有的軋花機脫棉籽的效率上再提升幾倍。”
“已經驗證過了嗎?”秦琅聽到這也不由的驚訝,趕緊問道。
“他們已經向我們呂宋騎士院專利局申請了技術專利,原型機也已經通過了初步的驗證,技術確實可行。”
在武德以前,棉花只在西域的高昌等地少量種植,織成的布號稱白疊布,賣到中原,居然比絲綢還貴。
而他們的棉布之所以貴,還是因為西域雖適合種棉花,但是他們的棉花加工技術還很落後,比如說去棉籽這塊,就純是用手工摘籽,效率極其低下,其它後續工序,也很落後,就導致棉布生產成本,確實要遠高於其它的絲、麻等。
秦琅自貞觀初開始引起棉花種植,也一直是採用重金懸賞的方式來改良新的加工技術,研究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各種各樣的棉紡產業的機器工具。
秦家早就不再用手工摘棉了,去棉籽的機器也更新了幾十代,從最初的利用碾軸的初代機,再到如今的四框落地式無足攪車,利用了曲柄、槓桿等機構。
“這種新式攪車,主要由兩個滾筒組成,一個滾筒上佈滿鐵制的尖釘,抓住棉花,使之與棉籽分開,第二個滾筒上則佈滿短而硬的毛,將第一個滾筒上的棉花刷下來,使其不致堵塞。”
“研究所還在研究改良,打算利用水力來驅動軋花機。”
秦琅一聽,也知曉這款新式的軋花機,確實很先進了,比起傳統的單人手搖的攪車,或者是現在的三人、四人驅動的攪車,這種雙滾筒的軋花機,確實更先進。
“授予他們今年的魯班獎,再給他們國王特別獎勵,那幾位研究人才,授給他們騎士頭銜······”
秦琅向來重視技術,喜歡這些奇技淫巧的東西,呂宋現在設立了魯班等多項技術性大獎,獎勵豐厚。
甚至還專門在騎士院成立了一個專利局,對於一些技術發明,給予保護,讓他們可以獲得專利轉讓費或使用費,使的有更多的人願意研究創造,帶動新技術的發展。
“棉花可是我們呂宋的一大經濟法寶,尤其是棉紡這塊,我們必須得時刻保持技術上的領先,從軋花到紡紗,再到染色織布,我們得一直保持技術優勢,這樣我們才能始終控制成本,把成本降低,擁有成本上的優勢,然後獲得更大的市場。”
呂宋的農業條件還是不錯的,就是每年颱風多發,但畢竟有這樣優良的土地和天氣,所以農業肯定得發展,只是秦琅早就定下了呂宋農業的基調,就是不會走傳統的糧食種植和出口的老路,那沒什麼前景。
甘蔗種植、棉花種植以及蕉麻、香料、茶葉等的種植,才是未來的發展方向,保證了基本糧田的糧食種植,保證了糧食自給的紅線后,大力發展這些經濟作物才是王道。
而在甘蔗、棉花等種植上,進一步發展製糖、紡織和香料加工等,也是未必的發展目標。
而秦家通過在製糖和糖貿易上的紅利,也早明白,只要掌握高端技術,才能搶佔更多市場,才能獲得更多利潤。
光種棉花,賺的只是最辛苦的錢,把棉花織成布,這才是整個產業最核心的一塊蛋糕。
而這些都離不開技術上的支持,不管是軋花車,還是紡紗機,還是織布車,都是需要不斷的更新換代,使的生產的效率不斷提升,讓成本不斷下降。
從原來全靠兩隻手反覆穿梭進行織布的踞織機,到腳踏提綜的斜織機,再到多碇大紡紗車,3人同操一台40錠雙面紡紗車,能日產紗10餘斤,比起只能紡一碇的傳統技術,這無疑是跨時代的飛越,而這些都離不開重金懸賞新技術的作用。
棉紡成紗之後,再將之加工成為本色棉布和染色織布兩大類,各種各樣形式的專門織機,能織成各種印花布、格子布、條子布等。
秦家的棉布現在佔據了主流的棉布市場,就因為技術革新太快,別的商家根本跟不上,技術落後帶來成本上升,售價沒有半點優勢,只能被秦家淘汰。
秦布也成為了棉布的代名詞,各式各樣的棉布,其中的呂宋大布和三藩市紫花布都是名噪天下的棉布精品。
比許多高檔的絲綢都還賣的貴,憑什麼?就憑技術。
僅秦家棉布中的提花技術,就能把一眾想要染指這個產業的商家給全乾趴下了,畢竟秦家現在幾乎壟斷棉紡織行業,最大的撒手鐧就是其技術疊代更新快,其產業鏈完整,產業規模大,使的成本低,競爭力大。
許多商家還試圖用傳統的織麻布、絲綢的手段來加入這個棉紡織行業,結果很快就嘗到苦果。
秦琅是非常看好棉紡產業的,不止一次的公開宣稱,說棉花比之桑蠶,無采養之勞,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苧,免績緝之功,得禦寒之益,可謂不麻而布,不繭而絮”,“又兼代氈毯之用,以補衣褐之費”。
所以早晚棉花會超過絲、麻、毛的。
這樣的產業,秦家既然開了個好頭,自然要一直引領的。
“今年西域的棉花種植莊園大增,棉花產量也翻了好幾倍,另外滇越、麗水、信度道今年也都增加了許多棉花種植園,我們在新揚州港、新登州、新福州港的棉花收購點,都忙不過來,等候驗貨入倉的棉花都堆成了山,港口裏運棉花的船都快擠滿了,我們不得不讓各地臨時招募人手,增加收棉速度,又到處雇傭海船,把這些棉花運回三藩市來,不過今年這量,只怕三藩市紡織城的人手,也處工不過來了。”
秦琅看着面前的棉港。
“那就分流部份來棉港,反正棉港離三藩市也不算遠,而且這裏本身也有一定的棉花初加工的基礎,況且這裏現在地方也大,可以在這裏擴建工坊,也有足夠的地搭建宿舍、食堂等生活區。”
三藩市雖然建立了一座紡織城,但畢竟三藩市現在人口多,是呂宋的政治文化經濟的中心,地還是比較寶貴的。
這幾年棉花種植園大增,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主要還是大唐新征服的西北和西南之地,都比較適合種植棉花,而朝廷實行邊疆藩鎮制度后,移邊屯駐的邊軍和家眷們,都獲得了大量的土地,又通過邊軍征討土著,擄奪來了大量的勞動力。
尤其是秦家的人到處遊說,與他們簽訂棉花收購合同后,他們簡單的一算,種棉花比種其它的什麼玩意可划算多了。
種棉花最關鍵的一得地多,還最好是大片大片的地,這樣易於管理,其次,種棉花比較需要人力,得很多人力,搞莊園式的種植,用農奴種植是最划算的,這些條件,邊地卻是都有的。
新征服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了。
至於廉價而大量的勞動力,一樣不缺,找個由頭對土著開戰便是,將戰敗者擄掠為奴,這種事情涉及到邊疆所有軍將士兵們的利益,誰會反對呢?
而大唐西北和西南的幾大新征服之地軍鎮,其氣候恰是十分適合棉花種植的,既然有利可圖,那自然是大家爭相趨附。
尤其是在前幾批帶頭種植棉花的賺了錢后,其它人也就更積極了,這導致現在西域三鎮,還有新設的信度,以及滇越、麗水諸地的棉花產量一年比一年大增,而絕大多數棉花又都最後被秦家收購,一船船的運往呂宋。
“看來我們要擴建紡織城了,我們也需要更多的紡織女工!”
種棉花摘棉花,男女都行,不過棉花紡織業,卻更需要專業熟練的產業工人,尤其是年輕女工更優。
面對這個問題,秦琅思考了會後,提出一個解決辦法,漲工資,以吸引更多的年輕女子進紡織廠打工賺錢,不再僅局限於說用奴隸,不管是波斯來的胡女,還是漢人良家女子,紡織廠都可以招,甚至願意提高些工錢。
大唐如今年產各類絲綢總計數千萬匹。
相比之下,秦家呂宋的棉布產量其實還不算高,在去年呂宋三藩市港運出去的棉布也不過三百來萬匹,雖然這個數量在別人看來很驚人,但秦琅覺得還是不夠的,畢竟秦家如今幾乎壟斷了棉布紡織產業,棉布產量相比起絲綢和麻布還是差距巨大。
秦琅需要更多的織布機和紡織工人。
“殿下。”
“洛陽二十一郎回信,說,說他已令廣寧王秦適攜四子南下。”
秦琅眉頭微皺。
“秦適看樣子不想回來?只讓長子帶着四個孫子回來?”
“衛王說他如今剛任樞密副使還不到一年,現在辭職離去,有負聖恩,而且他向聖人辭職,聖人也再三挽留,所以打算做滿這個五年任期再回來。”
大唐一般地方官員,多是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次考核后就要根據考核成績,擬定升遷或是平調或是降職等,很少會連續在一職擔任多年。甚至還規定,官員們在一個任期后,還要回朝中述職並侯選新職。
有時可能一侯就侯幾年也是有可能的。
而宰執重臣,則一般是五年一任,當然這是不成文的,實際情況,到了這等級別的大臣,很少會嚴格按任期來的,都是看與皇帝的關係,是否得天子信任等。
得天子信任,就算過了七十歲也不要求致仕,哪怕執政十幾二十年,也不會更替。如果不得天子信任,那可能剛做上宰相就有可能罷相。
秦倫用任期未滿為由來回復秦琅,這無疑是不想回呂宋了。
“看來我之前的擔憂,還真是沒錯,兒子大了,就成斷線的風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