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中鬼
回到寢室,李幼儀看見窗戶黑着燈,想來室友已經睡了。躡手躡腳地刷卡進門,卻見西南角的那張上鋪上有個人影還在坐着。
她想可能是誰還在摸黑玩手機,也就沒多想。昏暗的月光隔着窗帘照進室內,給那個人影鍍了一層毛邊。人影肩頭微微聳動,似乎在哭泣。
李幼儀隨口說了一句:這麼晚了還追劇,趕緊睡吧。
那人說:我左眼好像看不見了。
李幼儀說:還不是你們熬夜熬的。
她放下書包正想去開個小夜燈,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太對,霎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西南角的那張床,是死去的孫思溪的床鋪。早就沒人了。
而這個聲音,初時沒意識過來,不正是孫思溪的聲音嗎?
人死可以復生嗎?難道孫思溪的靈魂真的回來了?
李幼儀只覺得毛骨悚然,這個念頭剛一動,上鋪上的那個人影也回過頭來,宿舍很黑,看不到臉。
那人哭着說:我真後悔那天沒聽你的。
李幼儀嚇得坐在了地上,也哭着說:鬼啊——你不要過來啊!
那人發出一聲陰笑,從上鋪直接跳了下來。披頭散髮,身上還穿着跟月光一樣慘淡的白裙子。她說:幼儀,他們用錐子扎我,我的左眼好疼啊,你能不能幫我找回來。
李幼儀認得孫思溪死的時候穿的就是那條白裙子,感覺手指滑膩膩的,像是摸到了什麼腐爛的內臟,差點被嚇暈過去。
孫思溪拿起桌上的戲服,尖長的指尖劃在絲綢上發出斷裂的嘶嘶聲,寒滲滲地說著:好美的朱麗葉啊,可惜我再也穿不上了。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畫風突變,原本屬於她的床鋪變成死神的宮殿。
李幼儀躺在荒原之中,感覺此刻自己就像是傀儡戲中的木偶,手腳都被一根無形的提線拴住了,不能動,不能說話,也不能閉眼。死神和他的黑天使正在宮殿上狂笑,他的手裏,牽着提線的源頭。
死神!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陳炎的話是真的!
孫思溪變得面目猙獰,牙齒嘎嘎地磨着,離李幼儀越來越近,忽然,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孫思溪說道:幼儀,我告訴你是誰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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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儀驚醒的時候,室友鮑斐、何奕葉正驚恐萬分地看着她。
李幼儀面色蒼白,冷汗幾乎浸濕了床鋪,頭髮也亂得跟雞窩一樣。陽光洋洋洒洒,噩夢帶來的恐懼還未完全消退,稍微動了動身體,發現左腿也麻了。
何奕葉滿懷憂慮地說道:“你這幾天怎麼了,成天晚上說胡話?隔壁我們寢室都聽見了。”
鮑斐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還好,沒發燒。”
李幼儀怔怔從床上坐起來,瞥見對面孫思溪的床鋪空空如也,但是,多了四根銀晃晃的線!
她差點尖叫出聲。
夢裏,死神手中的四根提線死死地綁住了她的四肢,那種窒息的可怕感覺還歷歷在目。
鮑斐看她有點神經衰弱了,連忙解釋道:“昨天孫阿姨找來了幾個裝修工人,說這張床鋪重新粉刷一下,九月的新大一的還要住呢。沒來得及裝修,就把錘線什麼的材料放這了。”
李幼儀心有餘悸地哦了一聲,太陽穴還想針扎似地那麼疼。都怪陳炎那傢伙白天一直死神死神地說個不停,自己真是中了那傢伙的邪,夜裏也夢見這種怪夢!
何奕葉推了推眼鏡,拿了個枕頭幫李幼儀墊在背後,“那個姓韓的昨天是不是欺負你了?我聽說韓永怡把你堵在實驗樓門口,她那幾個狐朋狗友也來了。晚上做噩夢,是不是就因為他們?”
“沒有,”李幼儀軟塌塌地說著,還是有點渾身無力。她現在實在沒心情跟韓永怡計較,甚至戲劇節朱麗葉這個角色也沒心思演,腦子裏轉來轉去就是“孫思溪”這三個字。
“幼儀,你不知道,這個什麼韓少,以前就欺負過奕葉他男朋友。”
鮑斐憤憤不平地說著,“咱們學校這條街都是他的,整個就一個混混王。那回奕葉她男朋友就因為佔了他們燒烤的座位,不由分說,那幫人上來就打,愣是把人打得兩天沒下床。”
“而且事後跑得無影無蹤,根本找不到人賠醫藥費,”何奕葉皺着眉補充道,“這回居然又來找你的麻煩,我看啊,你必須得告訴輔導員。”
李幼儀沒想到那個耳釘男來頭還不小,嘆了口氣,“他們被陳炎嚇走了。當時陳炎就躲在草垛里燒紙錢,滿臉煞白弄得跟鬼一樣。韓永怡他們以為真見了鬼,就一溜煙跑了。”
“陳炎?”鮑斐和何奕葉兩個人異口同聲地重複,“這傢伙怎麼會在那裏?他還在給她女朋友招魂啊?”
“嗯——”李幼儀若有所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了出來,“你們聽過什麼‘靈魂重量說’嗎?”
鮑斐一頭霧水地搖了搖頭,何奕葉又推了推眼鏡,思考片刻,“我倒是聽過靈魂磁場說。你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是不是陳炎那怪胎給你灌輸什麼歪門邪道的理念了?”
李幼儀沒有回答,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把內心各種複雜的情緒壓抑下去。
韋雪失蹤,自己看見黑影,孫思溪慘死,陳炎想見死神,噩夢……這一切的一切好像漸漸成形,漸漸連成一個錯綜複雜的網絡。真相就藏在這張網背後。
而這其中還少了一個關鍵人物:張尚海。
自從孫思溪慘死後,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看見過他的影子。
李幼儀恍惚意識到了什麼,好賴套上大衣就往出跑。鮑斐問她去幹嘛,她只說出去隨便看看。
她要去找陳炎。陳炎看上去感覺瘋瘋癲癲的,其實他知道很多事情。或許,他就是那個能解開她心裏巨大疑惑的人。
找到陳炎時,這傢伙正在校門口到處發傳單,上面印着韋雪的照片,叫過往的路人幫他找女朋友。路人皆是嗤之以鼻,惡言惡語甩開他,校門口保衛處的幾個大叔正準備把他叉走。
李幼儀發足狂奔,趕在保安大叔動手之前拽走了陳炎,這傢伙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願意帶我去見死神了?
見你個大西瓜。李幼儀暗暗罵著,就是什麼死神死神害得她夜裏做噩夢。
陳炎似乎今天心情不錯,胡言亂語的嚴重程度也比昨天減輕了些。原來校門口有個賣切糕老漢跟他要了張傳單墊油桶,順便說自己好像見過這女娃兒。
老漢今年七十,自稱來自山南的蒲家窪,他說他們這村裏有好多這樣水靈的女娃兒。李幼儀打開高德地圖查找蒲家窪這個地方,沒想到搜出了一大堆什麼普家灣、蒲家村、傅家窪,就是沒有蒲家窪這個地方。
陳炎卻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老漢玩命地問。老漢回答了兩句,嫌他耽誤了自己做生意,說不兩句就騎着三輪車換地了,壓根兒什麼都沒問出來。
李幼儀擔心陳炎神志不清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哄着他回到了他私下租住的那件出租屋裏,給他倒了碗熱水,這才稍微安定下來。
出租屋環境惡劣不堪,臭水溝、垃圾堆滿地都是,茅草鋪就的屋頂下雨天還會漏雨。就這樣一個破地方,每月還要900元的租金,還不是由於陳炎種種的出格行為叫他的室友忍無可忍,他不得已才出來租房住。
令人驚奇的是,就這麼一個老鼠都不願住的地方,牆壁上、窗格上居然貼滿了大大小小韋雪的照片,矮桌上還放了一大摞A4指,有的被釘在牆上,密密麻麻地手寫着許多看不懂的地名。
陳炎解釋說自己這一年來為了韋雪,早就跟父母鬧翻了,背着父母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韋雪的下落。
韋雪那麼優秀、開朗的一個人,他不相信她會一輩子不出現。那些地名,就是他對韋雪可能出現的地方做的設想,他打算着等自己攢夠了錢,就一個一個地方地找。
李幼儀低下頭來,她從沒見過這種苦情的愛。近乎是……執念。
靜悄悄的出租屋只有他們兩個人,陳炎盯着水杯子上的熱氣,忽然大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