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得到權力
()胤祥等人來達次日,內大臣索額圖等奉諭旨,土圖爾部汗阿古達木所寫的認罪書,發給與會各部首領,阿古達木承認之前數年驚擾草原諸部之罪,由皇帝玄燁出面促成土圖爾部與諸部和解。對於巴特爾所屬的土圖爾部能與漠南漠北蒙古諸部和解,胤禎也很為其高興。
六年前,也就是康熙三十年,皇帝親率大軍至多倫諾爾,與漠北喀爾喀蒙古諸部會盟,當時與會的還有漠南蒙古四十九旗的王公貴族們,其實如果追溯回去,早在太宗時,漠北喀爾喀蒙古諸部就已臣服大清,上九白之貢,只是後來幾生變故,經三征噶爾丹后,喀爾喀諸部清楚認識到自身處境,所以聯袂上奏,請依漠南蒙古例,將三部重新編旗,賜予王爵,喀爾喀蒙古由此正式收歸大清版圖,諸部首領對皇帝玄燁皆執臣禮。
這天才破曉,內務府執事已經開始在御營外,搭建黃綢大帳,南面兩側則在搭建紫紅長帳,在場督促的除了都虞司主事,還有皇帝昨日特簡的皇子、大臣,八阿哥胤禩指揮執事支好正對御營陳設金銀器皿、酒器等物的帳篷后,回頭朝東側的紫紅長帳走去,裏面胤禎正命內侍將給各部汗王使用的坐具分別擺放好。
“十四弟,你身上有傷,別太操勞,這裏讓八哥來佈置就行,你到一旁歇歇去。”胤禩對胤禎柔聲道。
胤禎抬頭笑着拒絕胤禩的好意說:“謝八哥,弟弟的傷在手上,不礙事,看外面天色,快到卯正了?”
胤禩轉頭往帳外望去,心裏掂量了下說:“嗯,應該快到了。”見胤禎堅持留在帳中,胤禩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到胤禎身上說:“草原上晝伏溫差大,特別是清晨寒露入骨,十四弟你怎麼穿了這樣一身單衣就出來了。”
胤禎和哥哥胤禛一樣,身子畏熱不畏寒的,草原清晨的涼風,總叫胤禎覺得如同春風拂面,所以今日出來前,他還專程將內侍伺候穿上的斗篷給脫了,這層緣故,他當然不可能告訴胤禩,惟有含笑謝過胤禩。
帳幕外,似乎無人的一角邊上,皇帝玄燁面色不善,轉頭便問梁九功:“如今是誰伺候十四阿哥,如此不盡心,着實可惡!”
梁九功忙躬身勸解:“皇上息怒,奴才這就命人去查。”
玄燁想了想按住梁九功說:“罷了,你在朕宮中,挑兩個年長穩妥的,讓他們去伺候十四阿哥,那些年少不經事的奴才,往後就別往阿哥屋裏放了,知道嗎?”
“是,奴才遵旨。”梁九功小聲應道。
吩咐過梁九功,玄燁又回頭朝帳里的胤禩望了眼,很是滿意誇道:“梁九功你看朕這八阿哥,年紀雖小,可懂事貼心,辦事也妥為周全。”梁九功急忙連聲附和,不過他心底還有番話,沒說出來,看八阿哥年紀輕輕,在皇帝身邊辦事,已經是滴水不漏,如今不過一件斗篷,便博得皇帝如此歡心,只是可憐底下那些伺候的奴才,既然皇帝要把自個身邊的奴才撥給十四阿哥,那原來伺候十四阿哥的奴才,也就形同攆出,在阿哥身邊被攆出的奴才,又能有什麼好下場,這倒真是場無妄之災。
跟隨在皇帝玄燁身邊的還有大阿哥胤禔,見到皇父如此關心胤禎,心裏是老大不爽,胤禔向玄燁假意求得留下協助胤禩、胤禎,只等玄燁轉身離開,便走出叫住正要去另一邊帳篷的胤禩和胤禎。
相互問過安后,胤禔擺出副驚訝的神情問胤禎說:“十四弟你這手怎麼給傷了啊?讓大哥給你瞧瞧。”胤禔仗着自己高大,低頭就把胤禎整個人攏在自己身影之下,話音未完張手就要把胤禎右手握起,要給他這樣一握,胤禎右手上原本已經止血的傷口,肯定再次裂開滲血。
就在這時,胤禔身後突然傳來嘭、嘭、嘭幾聲,聽起來就像是重物落地之聲,等胤禔回頭一看,一頭龐然大物赫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猛地見到嚇得胤禔心血倒流,朝旁邊連退幾步。披紅掛綠,額上還掛張金線銀絲額巾,飾以寶石、珊瑚等物的大象,出現在胤禎等人面前。
雖然胤禎是由京師,一路上護送這四頭大象來到,可每次見到大象掛着的那一身華飾,胤禎仍不自禁會嘴角抽動,想想如此裝飾華麗的大象,一路招搖的從京城來到漠北,他們一路引來的目光,若不是他們前後有大軍護送,只怕早已招來賊人,據他們的皇父說,傳旨運來這四頭大象,其一為震懾諸部,其二也是像征祥和,胤禎就覺得他們那年紀也不小的皇父,怕是純粹想向蒙古諸部擺顯,也讓蒙古諸部見識見識,大清皇帝的富足。
胤禎幾個仰頭就見,騎在大象上的,是與他們穿着着同樣服飾的胤祥,只見胤祥探頭笑眯眯地對胤禔說:“大哥您挨得那麼近,您是不是特喜歡寶麗塔啊,要不要十三弟讓……”沒等胤祥把話說完,胤禔就哼的一聲,自討沒趣地給走了,胤祥哪裏不知道他剛才是被大象寶麗塔嚇得跳開,而不是自己口中說的什麼喜歡寶麗塔,而特別靠近大象寶麗塔。
見把胤禔嚇地跑開,胤祥樂得笑開了,驅使大象跪下,從象身上跳下跑到胤禎,擔心的問胤禎:“十四弟,你怎麼樣?大哥他沒傷到你。”
“我沒事,只是,十三哥你為了我一再開罪大哥,大哥他可不是個心胸寬容之人。”胤禎不禁擔心道。胤祥對自己關懷愛護,胤禎不是不知道,可越是清楚,他心裏就越不是滋味,自己偽裝示弱,害得兩個哥哥處處為自己出頭,胤禎比兄弟里任何一個都要來得清楚,將來他們兄弟間將會面對何等殘酷的鬥爭,如今的一點小小摩擦,日後可能就是他們會至對方於死地的原由。
胤祥仍舊笑呵呵的對胤禎說:“十四弟放心,大哥他又能拿我怎麼樣,身為兄長,本就應該友愛弟弟,可大哥他見十四弟你少時失語,就總是愛欺負你,如此為兄,實在應該感到羞愧。”
“十三哥!”胤禎急忙大聲打斷胤祥,又忙往左右探望,胤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去,附近除了大象寶麗塔便再無其他人,胤禎這才放下心來,再回頭胤祥臉上已經收起那常年掛在臉上的笑意說:“十四弟自從你學會了說話,十三哥總覺得你心事重重,你在意我和四哥,我是知道的,所以之前無論你做出些什麼,我都沒有多問你半句,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更不會害四哥,可是弟弟啊,你難道真的要把一切都獨自背負起來嗎?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哥哥呢。”
胤祥這番肺腑之言,聽得胤禎眼眶發紅,前世的怡王與眼前的胤祥驟然合為了一體,胤禎壓抑着心頭翻湧的情緒說:“那……十三哥,我們來做個約定好不好,若有一日我來求十三哥您,您能不能不問情由,不管是非,不論得失來幫弟弟。”
即便是從小疼愛胤禎長大的胤祥,也不禁被胤禎的話嚇了一跳,胤祥想起從小到大,胤禎從不曾向他們討過什麼,如今會這樣說,弟弟必定是有不得不這樣說的理由,胤祥輕輕捧起胤禎的雙手說:“十三哥……”
胤禎用手一下捂住胤祥的嘴,苦笑着問:“十三哥您不問我,要求你多少件事嗎?”
胤祥張嘴想說多少都可以,嘴卻被胤禎用手死死捂住,胤禎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輕輕搖了搖頭說:“謝謝十三哥,只要三件,一輩子,三件事,日後若十四弟去找十三哥您,您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們今日的約定。”
胤禎的話聽得胤祥心裏亂糟糟的,可還沒來得及分辨,他就看見胤禎手掌上,那染紅的布帶,他連忙拉着胤禎去一旁帳篷中包紮,胤祥原想這日晚些時候,再好好問問胤禎到底發生什麼事,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拖後來竟拖二十餘年。
胤禔離開時,胤禩也跟在他身後追了過去,等走到無人處,胤禔才緩緩轉身,不滿道:“怎麼,難道連八弟你也想來教訓我這大哥?”
胤禩低眉順目就回答道:“八弟不敢,只是八弟以為,十四弟如今受皇父青睞,若再如以前般欺凌他,若被皇父知道了,怕與大哥您有礙。”
“哼!老八你別以為我額娘疼你幾分,如今皇父又給你指了個貴妻,你就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揚了,我告訴你,無論何時,我都是你大哥,只有我指點你的份。”胤禔說著雙手將胤禩推到一邊,胤禩還想勸他,胤禔轉頭鄙夷地笑胤禩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剛才你要替那啞巴做事,又把自己的斗篷給啞巴,那都是因為你知道皇父在看着你們!也只有皇父才會以為你是個乖巧伶俐,友愛兄弟的人,我告訴你,你別惹惱我,仔細我把你在草原時,左右逢源那些大臣、將領們的事情說出來,你看皇父還會對你另眼相看不!”威脅完胤禩,胤禔便揚長直去,他沒看見胤禩投在他身上那憎恨的目光。
胤禔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問胤禩:“對了,你打聽到沒有,皇父到底準備如何處置噶爾丹的大妃?”
胤禩想起深宮中的生母,不得不忍下不滿說:“昨夜眾大臣合議了將近一宿,皇父一直一語不發,對誰都沒有講出他的打算。”
胤禔聽了極為不滿道:“此事關係重大,按蒙古人的規矩,誰得到那個大妃,誰就能繼承噶爾丹餘下的部眾,你給我仔細的去打聽,知道了嗎!?”話語中滿是命令的語氣,叫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可胤禩仍舊不得不忍耐着點頭說:“知道了。”皇父到現在都沒有透露,到底會如何處置噶爾丹的大妃阿奴,因為按蒙古人的習慣,誰得到了大妃阿奴,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噶爾丹餘下部眾的主子,若不是阿奴的年歲比皇帝玄燁還要大,又為噶爾丹生育過子女,這阿奴本該歸屬皇帝的。
如今皇帝不表明態度,這讓隨駕在草原的皇子們,人人都蠢蠢欲動,只因阿奴雖然不再年輕,可她背後所代表的那股勢力,皇子們誰不垂漣三尺,得到阿奴也就意味這得到這股蒙古勢力,在皇子當中,又以大阿哥胤禔與遠在京城的皇太子胤礽爭奪得最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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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萬里,在一片樂聲中,皇帝玄燁升座受蒙古諸王公三跪九叩禮,行禮如儀,眾王公還座后,梁九功傳聖諭,開始今日第一項議題,合議如何處置噶爾丹的大妃阿奴。在場的蒙古王公和隨駕前來的大臣,當下議論紛紛。
高坐御座之上的玄燁,對在場眾人的種種反應,早有預料,眾王公各自發言,也都是些陳詞老調,玄燁無心去聽,只挑眉打量起警衛於自己左右的兒子們,除了四阿哥胤禛一直走神,不時偷看帳篷外那四頭大象外,其他在帳中的兒子們,無一不把注意力放在說話的王公身上,都在聽那些言論是否與自身有利。
玄燁無趣地瞟了眼帳篷外那四頭花枝招展的大象,心中暗自打定主義,一會叫散后,非得抓自己的十三子打屁股不可,眾目睽睽之下,就看見自己此次帶來的兒子裏,最小的那兩個正悄悄的繞着大象玩捉迷藏,玄燁朝胤禛投去個同病相憐的眼神,胤禛莫名其妙被自己皇父這樣望了眼后,左右的兄弟的無一不朝他看過來。
梁九功輕輕咳了聲,提醒皇帝您兒子走神,您可不能隨便走神啊,玄燁這才收斂心神,前夜隨駕到來的大臣以大阿哥胤禔為首,與以皇太子胤礽為首的兩派已經爭得白熱化,今日王公們所議,也無非想給自己部族多爭奪點利益,等下首的王公們暢所欲言過,皇帝玄燁這才淡淡開聲說:“朕聽大家說了許多,既然我們是要議阿奴的處置,何不也聽聽阿奴她的想法。”
此話一出,驚得底下無人再敢開口,這無疑是千古奇聞,何曾人試過詢問俘虜自己的意願,而在場敏感的人已經嗅到,皇帝並沒有把阿奴當一般的俘虜看待,這無疑又再提升了阿奴的地位,得阿奴者所能得到的利益想必更大。
被押上來的阿奴,一身盛裝,見到皇帝與諸王公也不卑不亢,玄燁也沒繞圈,直接便問阿奴想得到何種處置,簡而言就是她想跟誰。
阿奴看了在場所有人一圈,才緩緩道:“我阿奴只俯首於曾征服過我的男人。”
這話讓在場所有人徹底炸開了鍋,大阿哥等人更是全都再朝胤禛望去,大家都知道,阿奴是在昭莫多一役被俘虜,那一戰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指揮,可費揚古並非宗室中人,皇帝又怎麼可能讓他得到阿奴,再說費揚古自己也不敢收下阿奴,除此以外參加過那場戰役的,還有四阿哥胤禛,但四阿哥當時不過是在場,並不算真正指揮了戰役,要這樣就把阿奴給了四阿哥,只怕也難以服眾,這不得不叫皇帝有些左右為難。
“阿奴你是想跟隨朕的阿哥?”玄燁的尾音拖得很長,看樣子似乎很是為難,可是否真的為難,也只有皇帝自個心裏清楚。
阿奴傲然道:“是的。”
玄燁猶豫了好一會,才提了點聲量說:“好,朕允了。”
皇帝聲音才落,胤禔就已經朝胤禛憤恨地瞪去,可阿奴再說出了句,讓在場所有人更為驚訝的話。
“十四皇子,請上前來,受阿奴叩拜。”阿奴轉身對象下的胤禎道。
胤禎這時心中也是同等的驚訝,上輩子他並沒有參與過三征噶爾丹,更別說接收噶爾丹的殘餘勢力,將其大妃阿奴納下,重生以後他的人生似乎正在一點點在改變,胤禎轉頭望了眼,自己身邊的十三哥胤祥,胤祥雖然也很驚訝,可更多的是為弟弟感到高興,原本幾乎無所依持的弟弟,得到這股蒙古勢力以後,以前那些敢於隨意欺凌他的人,必定不再敢輕易傷害弟弟了。
胤禎比胤祥想得更遠,遠非自身勢力,他腦海里走馬燈似的閃過日後的青海、西藏還有伊犁,得到噶爾丹的大妃,他今生是不是能將上輩子沒為皇父、家國做完的事完成?胤禎知道眼前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他深深吸了口氣,從容由象下走出。
在場的蒙古王公們,無不驚訝於他的年幼,不過在見到他毫不怯場,坦然受過阿奴的俯首禮,再領着阿奴朝皇帝玄燁行三跪九叩禮,蒙古諸部王公便將這十四皇子記入心中。
日光下在場的數百人中,仍舊能保持鎮定的似乎只有皇帝玄燁,四阿哥胤禛等與胤禎有關的人。撇開斗得白熱化的大阿哥黨與太子黨,而讓自己另一個還不過十歲的兒子接掌噶爾丹的殘餘勢力,皇帝下的這步棋,叫在場所有人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