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羞辱
太昌二十年的中秋節,阿續過得有些恍惚,觥籌交錯的宴席上,她比往日更加沉默。
寧王小世子招呼着他的三五好友,阿續坐在一旁替他們斟酒,蕭明庭就在她的對面。
歌姬舞姬嬉笑一片,絲竹管弦不斷,勸酒划拳,投壺射箭,一片盛世繁華的景象。
同樣落寞的還有蕭明庭。他情緒有些低落,只蒙頭吃酒,連他的好友蔣軼也一併不理不睬。二十歲的他沒有了十七歲時的稚氣,看起來似乎多了一些成熟和穩重,阿續並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
“我這些年去過不少歌舞場、酒肆,還是咱們金陵的姑娘最好呢!”蔣軼酒喝多了,開始講述自己的風流往事:“有一回在荊州,你們曉得吧!那地方的姑娘可真黑!”說著擼起袖子指着自己的胳膊:“比我還黑!”
旁邊人大笑起來,寧王小世子笑道:“那蔣兄如何下的了手!”
“下不去下不去!還是金陵的女人最好了!”他拍拍旁邊的公子哥,對着人家笑:“又溫柔又體貼,模樣也極好!”
旁邊有人附和:“可不是可不是!最好的便是花滿樓的姑娘!”
“花滿樓我去過的,三年前還是沉香姑娘的頭牌,也不曉得她如今是什麼模樣呢!”蔣軼笑着問:“蕭三,咱明去看看?”
“明日入宮述職,沒空。”蕭明庭拒絕了。
“哎,阿續姑娘也是花滿樓的,如今也聽不到你們沉香姑娘的消息,可是嫁人了?”有人問道。
話一出,人皆看向阿續,連蕭明庭也偏了偏頭。
“是,沉香姑娘去年嫁人了。”阿續放下酒壺回答。
“可真是可惜了!”蔣軼拍腿長嘆:“既然沒了沉香姑娘,花滿樓也沒什麼意思啦!”
“非也非也,雖沒了沉香,但佳人極多,牡丹熱情,畫扇靈動,雲霞清麗,阿續溫和”寧王小世子感嘆:“可都是佳人啊!”說著伸手去握阿續的手腕,猝不及防,阿續的手腕被他握在手裏。小世子得意洋洋:“阿續是本世子護的人,諸位可都掂量着點!”
“這京城人人皆知,誰敢對阿續姑娘不敬?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兒啊!”有人調侃幾句,其餘人笑了起來。
“阿續謝世子厚愛了。”阿續溫和一笑,抽出手來,斟滿一杯酒,道:“請吃酒。”
寧王小世子一飲而下。
卻聽對面蕭明庭朗聲道:“那就勞煩花滿樓的阿續姑娘過來,替我斟一斟酒了!”他跨坐於椅子上,一條腿支着身子,半倚半靠,目光玩味,似乎是有些不滿,更多的是挑釁,莫名其妙的發難。
阿續一怔,愣了一下,看着同樣有些懵的寧王小世子。
“蕭兄這是不給我面子啊?”寧王小世子尷尬一笑,企圖緩解氣氛,他雖是金陵小霸王,但碰上蕭明庭,還是沒那個本事招惹,蕭明庭在金陵肆意妄為敢打敢罵,又是軍功在身,他一個沒有實權只靠家族庇護的小世子,哪裏惹得起!
“與你何干?怎麼?花滿樓的姑娘向來不是屬於哪個人的,是我蕭明庭臉不夠大,用不動阿續姑娘,還是小世子打算給阿續姑娘贖身了?”此話一出,蔣軼扶頭,這傢伙,比當年懟沉香姑娘時更厲害了!不是一般的牛。
此話一出,全場冷場。
蕭明庭這一番話,不僅僅諷刺了花滿樓的姑娘委身於多個男人,又諷刺阿續姑娘有人護着不把其他人放眼裏,同時也諷刺在座的王公貴族不過是把這些風塵女子當做玩物。
阿續心猛地一縮,疼得似乎要炸裂開來,指甲幾乎陷進肉里,顫抖着幾乎說不出話來,曾經他這樣直言直語諷刺沉香姑娘,她只覺得他剛直坦率,如今換成自己,卻是萬般難堪。曾經她還覺得他正義善良,幫助自己,見不得有人欺負弱小,甚至無數個夜晚都希望能再見他一面,可是如今……
“更何況,寧王小世子眼光可算不上好,什麼牡丹、扇子、雲啊霞啊的不要,偏偏看上個阿續,你可知她當年是給沉香姑娘端茶遞水的?這樣的人都能當頭牌?”蕭明庭言語淡淡,好像並不是故意羞辱,彷彿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
時間靜止,阿續從未這樣恨過一個人。幼時被抄家,她不知道該恨誰,父兄流放邊疆,母親上吊自盡,姐姐失蹤,她被沒入官妓,她也坦然接受,只是如今,在燈火通明的中秋之夜,她突然開始恨一個人。
阿續緩緩的站了起來,看向蕭明庭,目光如炬:“少將軍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