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決定
榮熙二十一年。
沈釗伏在案上睡著了。
這幾日師父胡志宏又給他寄了一大箱子書過來，他整日翻看，漸漸入迷，夜以繼日的調查着當年的事情，才剛剛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書童聽雨看着自己的主子如此疲憊，嘆一口氣，給他披上一件衣服。
夢裏，沈釗夢到了寧王高謙玉那張蒼老的臉。他正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的盯着大門，彷彿在等着什麼。書籍里提到的人物，如蕭家兄弟，蔣軼，鄭衍大部分人都已經故去，只有寧王高謙玉還活着。
他猛地驚醒，突然記起來師父胡志宏對他說的話：“沈釗，你倒是自由了！”原來，師父是這個意思。只有他獲得自由，不受朝廷的約束，才可以放心大膽的查案。讓他去找當年蕭明庭的妾室柳氏和寧王高謙玉，只有這樣他才最接近真相。
當年柳氏逃亡到沈家莊，而他又是沈家的遠親，沈釗突然想到，當初自己入京趕考，熱血方剛，莽撞義氣惹了不少人物，御史官里唯有胡志宏護着他。這麼一看，從自己入金陵的那一刻，就被師父選中將來會替蕭家翻案，而他註定了會被罷官，然後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師父只是一個小小的御史官，究竟是誰在背後，推動着這一切？是誰？想要為當年的事情翻案？
沈釗揉揉太陽穴，似乎要炸裂。從柳阿婆慌慌張張收掉那塊身份象徵的黑布就可以看出，她怕別人認出她來，不可能是她。
難道是寧王高謙玉？可是這麼多年，他在朝堂上裝聾賣啞每天稀里糊塗的和梁帝打太極，又有什麼為蕭家翻案的理由呢？
難道……沈釗皺緊眉頭，蕭家還有人活了下來？並且這個人如今有着很高的權利可以操控這一切？
他快速翻看那份出征名單“蕭明軻，蕭明庭，蕭明盛，蕭明行，蕭明睿，蕭琰，蕭琢，蕭璐，蕭瑒。”
沒有蕭家老二蕭明喆。也不知蕭家還有沒有其他的子女，這會不會意味着，他們中還有人有存活的可能？沈釗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盯着跳躍的燭光，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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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二十五年，六月。
藉著月色，藉著這如同夢境一樣的相遇，高謙玉問出了那個他一直想問的話題：“阿續，如果那天是我先開口，你會不會跟我走？”
阿續低頭不語，不知道該怎麼回復高謙玉。如果，那天開口要替她贖身的人是高謙玉呢？她會不會和他走？
她沉默不言，卻聽高謙玉坦然一笑：“其實我自己心裏都有答案了。只是還想問一問罷了。好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再提它也沒什麼意義了。如今各自安好，就再好不過。”
“是。”阿續釋然一笑：“都過去了。”
“原先恨父親恨得要死，如今整個寧王府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高謙玉惆悵一聲：“最近幾年，我才慢慢理解了父親當年的苦衷。”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夫人齊氏。”阿續勸慰道。
高謙玉一笑：“是啊！對了，我如今要做父親了，這麼一算，我們寧王府有了三個人。阿續，你知道嗎，你最擅長的就是勸慰人。無論有多麼不痛快，只要能和你聊聊天，就會輕鬆很多。”
阿續自嘲一笑：“大概是因為每個人都過得比我好吧。”
高謙玉聞言轉身，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他低頭抖抖衣服上的落花，道：“回去吧，大半夜的。”說著抬頭要走，只是才抬起頭來時，他的笑容就凝固了。阿續也察覺到了，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蕭明庭正負手而立，看着他們，表情平靜，無悲無喜看不出情緒來。
高謙玉看看阿續，又看看蕭明庭，最後尷尬一笑：“我先走了。你們聊。”
見高謙玉走了，蕭明庭才賭氣冷哼一聲：“白日裏不見我，如今半夜裏跑來見他？”
阿續不知道他都聽見什麼了，於是有些心虛問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蕭明庭走過來，言語冷淡：“從你卧房熄燈開始。”
“你……一路跟着我？”阿續有些茫然了，從她卧房熄燈開始？她只記得她小睡了片刻，才走出院子，難道他一直站在門口等着不成？
蕭明庭卻答非所問，突然開口問道：“我父親什麼時候找過你？”
“嗯？”阿續愣了一下，隨即尷尬一笑：“沒有，你聽錯了。”
蕭明庭突然轉過身來步步緊逼，阿續慌亂中往後倒退兩步，背靠在柳樹上。兩人四目相對，蕭明庭目光如炬：“你說，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瞞着我的？”
阿續被他盯着有些喘不過氣來，猛地抬手推他一把，卻見他穩如泰山一動不動。阿續自知力量懸殊，於是只能硬邦邦地說：“你讓開，我要回去休息了。”
“還沒有交待清楚呢！”蕭明庭看着她，問道：“快說！”
“我又不是你的戰犯！”阿續不滿，別過頭去：“少來嚇唬我。”
蕭明庭沒有接話，只是自己琢磨了一下，問道：“是不是當年我父親找你讓你遠離我，於是你便隨意找了個老男人打算嫁了去？”
阿續知道他已經猜出來了，於是賭氣道：“哪裏是隨便？那個富豪是最合適的一個了。”
“呦？你還精挑細選上了？合哪門子的適？那個老男人前不久死了，家裏的小妾都被正房變賣了去。”蕭明庭抬手敲了敲她的額頭：“我看你嫁過去會怎麼辦！”
阿續還不知道那位富豪已經去世的消息，猛地一聽，還真的有些感慨。感慨之餘，還慶幸了一下，確實是多虧了蕭明庭，若不是他，自己又怎麼能這麼快尋回哥哥？
心裏雖然這麼想着，但是仍舊是一副不領情的模樣：“我嫁給了你，不是一樣被送出來了么？”
蕭明庭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只是親耳聽她抱怨，心裏也軟了幾分。
“我要是知道讓你回娘家，你半夜不睡覺偷偷跑出來見你的前相好，我就是和你哥打一架，也不會讓他把你帶回去。”蕭明庭佯怒，又湊上前一些，整個人都貼在阿續身上，低下頭來在她耳邊道：“你要是敢不和我回去，明日我就直接過來搶人了！”
“要我走的也是你，如今讓我回去的還是你。”阿續別來臉，躲開他的氣息：“你拿我當什麼？”
“我知道你氣我。”蕭明庭抬手捏着阿續的下巴讓她和自己對視：“只要你回去，要我怎麼樣都行。阿續，你聽我說，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我應該把你留住，哪怕對方是你哥哥。我應該相信自己能給你足夠安穩的生活，我應該明白，往後餘生，我希望你能陪着我。是我離不開你。”
聽他這樣一番話，阿續動容無比。眼前的男人，滿眼裏都是真摯，整個眸子都是自己。
阿續沒有說話，嘴角卻控制不住的上揚。
蕭明庭一笑，他一字一句道：“阿續，我想過了，等父親孝期過了，我就主動提出去邊疆，雖然清貧一些，沒有金陵這麼繁華。可是那裏春日山花爛漫，夏日草原遼闊，秋日漫山紅遍，冬日雪山連綿。有成群結隊自由翱翔的雄鷹，也有奔騰桀驁的駿馬，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我們去過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阿續聽着他的描述噗嗤一笑：“邊疆哪裏有你說的那麼美？你就唬人吧！”去邊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雖然生活艱苦，可是對於蕭明庭來說不僅遠離了金陵的一切紛爭，還能讓武帝對蕭家放心，對於她來說，能夠遠離謝氏，不再卑躬屈膝，從此只有他們兩個人。
蕭明庭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說她願意。蕭明庭咧開嘴明朗一笑：“阿續，這一輩子有很多東西我都沒辦法給你了，但是你記住。”他拍拍自己的胸膛：“這裏，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