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開始 二
其實坦白了講，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對阿續已經沒有了當初那麼強烈的感覺。初次對阿續怦然心動，那是他年少時的歡喜，帶着對花滿樓女子的好奇，帶着對溫柔體貼女子的嚮往和迷戀，帶着少年時的孤勇和熱忱，他愛上了阿續。
只是後來，阿續在蕭府一日一日安靜下去，平淡寡言，彷彿是不願意再經歷任何一點波折，只想慢慢的熬日子一樣。儘管她待他依舊是那麼細心溫和，但是，總歸是少了那麼一點激情。不像初次見到她一樣，年輕不屈，狡黠機敏，大膽無畏。
蕭明庭看着坐在椅子上任由綠蘿包紮傷口的阿續，心裏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這兩年，朝廷上的事情越來做多，他也過去了那個衝動熱血的年紀，又因為謝錦妍的緣故，兩個人有些許的疏遠。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剛才那樣用力的抱他了。一個不避諱所有人的擁抱，和那一聲聲帶着哭腔的呼喚，蕭明庭似乎感覺有一些失去的東西慢慢的回來了。
阿續收拾好以後，示意綠蘿出去。綠蘿會意退下，關好門方便他們交談。
“將軍。”阿續喚他，言語間有些愧疚，微微低下了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來。
“我沒有名字么？”蕭明庭語氣有些酸澀，反問一句。看她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於是心軟下來道：“究竟怎麼了？你慢慢說，別怕，有我呢。”
“明庭。”她開口試着喚一句。
“嗯，我在。”
一句我在，又惹得阿續淚如雨下。其實這一年多來，她何嘗不想挽留他？只要她想，她有千萬種手段留住他，可是她不能。她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一個出身於花滿樓的官妓。阿續為了過平靜的生活，她漸漸將自己縮了起來。
阿續一邊流淚一邊說：“明庭，我哥哥回來了。”
“哥哥？”蕭明庭對阿續的身世知道的很少，阿續幾乎不會提起她自己的過往。
“我，本家是鄭家。”阿續緩緩道，她不敢直視蕭明庭的眼睛：“鄭老夫人是我父親的表姑母。我父親曾經在朝中為官，後來因為三皇子的事情被牽連流放。今天，老爺告訴我，我哥哥回來了。”
蕭明庭驚訝，微微皺着眉頭看了她片刻，才問：“這些事，為什麼今天才和我說？”
“我想，讓，我想見見我哥哥。”阿續低頭，心中萬分愧疚。
“我們朝夕相處了快三年了，阿續，這些事情，你原本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蕭明庭苦笑：“還是說，你原本就不打算讓我知道你的事情？”
阿續抬起頭來：“不是的，我也沒有想到哥哥還能回來，我總以為他...”她局促不安的搓着手：“我...不想再提這些過去。”
蕭明庭輕嘆一聲：“阿續，有的時候我感覺你離我很近，有的時候又很遠。你什麼事情都一個人藏在心裏，表面上溫順柔和對我千依百順，可實際上又拒我千里之外。”他抬起手，示意她過來：“你過來。”
阿續聞言慢慢走過去，蕭明庭握着她的手腕與她對視：“實際上你可能就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娶了謝錦妍后還能對你好，和你安安穩穩的日子相比起來，我根本就不算什麼是嗎？”
他完全懂她，一句不差。
“是。”阿續也苦笑，淚水落在蕭明庭衣服上：“夫人和我是雲泥之別，縱然我再愛將軍，若是惹了夫人不快，將軍又能護我多久？阿續不求能得到將軍的心，只求能陪着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夠了。只要你偶爾想起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柳續的人，能過來看看我，就夠了。”
“阿續。”蕭明庭：“我不想被你利用換取安穩的生活，你明白嗎？我不需要你做什麼大的事情，也不需要你說多少好聽的話，我只想，你能像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就夠了。我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不會把你至於炭火上。就像你想見你哥哥，你沒有必要這樣着急忙慌小心翼翼地找我。”蕭明庭抬手為她拭去眼淚：“而是，我去幫你把哥哥找回來，讓你們一家團聚。可是你什麼也不說，長輩們都知道的事情你也不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幫你？阿續？”
他的語氣很溫和，彷彿四月里的風一樣，柔柔的吹進心裏，撫慰着惶恐焦躁的心靈，阿續那些無數次的委屈和不安，彷彿在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和歸宿。
“我...我...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阿續終於幡然醒悟，醍醐灌頂般知道了蕭明庭的苦心。
“還不算太笨！”蕭明庭順手捏了一把她的腰，似笑非笑道：“好好梳洗一番，晚上我過來，明天帶你去見你哥哥。”
阿續臉頰微紅，有些急切：“將軍！”
“叫我什麼？”蕭明庭挑眉。
“明庭。”阿續知道他的意思，改了口。
蕭明庭已經站了起來：“你瞧瞧你如今的狼狽樣子，怎麼去見你哥哥？我下午去看看具體的情況，安頓好了明天帶你去。你好好休息一番，不許再哭了。”說罷抬起手來，示意她給他穿披風。
阿續含着眼淚又笑着給他系披風，搞得蕭明庭忍不住笑罵：“又哭又笑的，多大的人了！”說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家等着。”
蕭明庭要開門出去時，阿續突然跑過去從後邊緊緊抱住他，臉頰貼在他背上，哭道：“你早點回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萬分不舍，阿續恨不得他時時刻刻陪着她。蕭明庭拍拍她的手，調侃到：“阿續，早幹什麼去了？這會子捨不得我了！”
“就是突然捨不得了。”阿續抵在他背上：“明庭，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你說的對，是我太自私了。”她應該毫無保留的相信他，什麼也不怕的愛他。
蕭明庭一怔，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來，卻故意忍着裝正經：“嗯，看你的表現。”
蕭明庭離開后，阿續覺得惶惶不安，不知是因為方才的對話，還是因為將要面對哥哥。想到哥哥，不由得又想起父親來。蕭長贇沒有提到父親，一切的事情，還要見到哥哥才能知道。
蕭明庭在一家客棧里見到了鄭衍。來人有些風塵僕僕，一身舊衣袍，瞧着二十多歲的模樣，可發間竟然已經有幾縷白髮。相貌端正，但面容上多了幾分滄桑，眼神也有些陰鬱。他禮數周全，能看出來曾經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是落魄潦倒的氣息撲面而來。
“鄭兄。”蕭明庭躬身回禮，恭恭敬敬。
“蕭將軍，鄭某不敢當！”鄭衍沒想到堂堂一個正四品的將軍，竟然如此謙遜，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當下心生敬意。
“鄭兄何時回來的？”蕭明庭問道。
“才回來不過幾天，是六皇子請了聖旨，奉旨回京。”鄭衍道。
“嗯，回來就好。”蕭明庭看他一眼，試探問道：“只有你一個人么？”
鄭衍低頭苦澀一笑：“蠻荒之地太過於苦寒，父親在那邊病逝了，沒能等到沉冤昭雪這一天。”
“鄭兄節哀。”蕭明庭勸慰：“我就有話直說了，鄭家二女，也是鄭兄的妹妹，如今是我的妾室，她聽說你回來了，想見你一面。”
“你是說，是姝韻？”鄭衍不敢相信，追問一句：“她……她不是沒入官妓了嗎？”
“嗯，後來陰差陽錯，我替她贖身了。”蕭明庭解釋道。
鄭衍落下一行情淚，語氣哽咽悲痛欲絕：“當年一別倉促，一大家子四散分離，沒想到，沒想到還能聽到姝韻的消息。”當下跪在蕭明庭面前：“多謝將軍的大恩大德，鄭衍此生無以為報，來世必當銜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