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照顧
天還未亮，朦朧的光線透過玫粉色的床帳撒了進來，氤氳曖昧，細紗帘子偶爾浮動，光影變化，顯得阿續皮膚光潔白皙，蕭明庭忍不住抬手輕輕撫摸，卻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來。
那時，在花滿樓，偶爾他會碰到前來找她的男人，或者是王公貴族或者是世家勛貴，他們是不是也和他一樣貪戀她的溫婉可親？想到這裏，心裏也有些酸澀，去年中秋節，寧王小世子當著眾人的面說要護她，舉止親密，又不知他們二人有多少往事是他不知道的！想着想着，越發覺得憋屈，索性翻身扭過頭去。
這動靜自然吵起來阿續，她睜開眼睛看了看，迷糊了一下，輕聲喚，試探他是否醒了：“將軍？”
回答她的是一片靜謐。
阿續只當他沒醒，卻瞧見他肩上有一道剛剛結疤的傷，傷口大約有一寸深，一道幾乎橫滿了整個肩。別人只道他年少有為，青年才俊，可是這權貴，又哪有這麼好掙？
想着便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肩頭，飽含溫柔，彷彿是在撫摸自己的瑰寶，道：“不曉得照顧好自己，每日寫信，還安好安好的，也不曉得好在哪裏！”
聽了這話，蕭明庭縱是有千萬般脾氣，也瞬間沒了，他只笑着仍舊不動，繼續看她要如何。
不料原本在他肩上的手，已經收了回去，阿續替他掖了掖被角，翻身坐了起來，聽着她正穿衣下床，蕭明庭再也裝不下了，猛地轉過去抬手一拉，聽着阿續猝不及防啊呀一身，跌倒在他身上。
“將軍？”阿續眼中確實有些驚慌，突然被嚇了一跳，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還早還早！”他道：“你再陪我睡一會！”
阿續臉貼在他胸膛前，實在是窘迫，忙要坐起來，蕭明庭用手箍着她，不許她動像哄小孩一樣，摸摸她的頭，示意她安靜下來。
兩人這樣躺了一會，漸漸的阿續也不再抗拒，乖乖躺在他身上，許久才聽他問：“阿續，你以前叫什麼？”
阿續一愣。
她和蕭家老夫人，大太太有點親戚情分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除了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就是蕭明秀知道，其他的人都一概不知，一來是她不想扯着這點情分讓別人以為她在攀親戚，二來，畢竟鄭家是罪臣，總是提起不好。
“嗯？”蕭明庭見她許久未答，不由追問：“不方便說么？”
“姝韻。”阿續答。
“姝韻？很好聽，哪兩個字？”蕭明庭說著伸手給她，阿續半靠着他，在他手心裏寫下這兩個字。
“那我以後叫你姝韻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阿續卻搖搖頭道：“將軍還是叫我阿續吧，姝韻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鄭姝韻，是她這一生最無憂無慮平安幸福時光的代表，也是她再也不願意被提起的過往。
蕭明庭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輕輕拍着她的背，哄道：“好，依你。”
“嗯。”
蕭明庭緩緩開口，道：“去年中秋節又見到你的時候，我剛剛送走了我的副將，英博是隨我一起長大的，才剛訂了親，可上了戰場再沒回來。”他低頭聞着她的發香，道：“可是他家老母親，只能領一點撫恤金，一個錚錚鐵骨的漢子，就值那麼一點銀子么？那時我對很多人都很失望，甚至懷疑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有什麼用。”
“後來呢？”
“後來，大哥知道了，送了我一本書《水經注》。”他道：“我看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不光有我們一個國家，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國家。”蕭明庭摸了摸她的頭：“阿續，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悲痛，和這個大的世界相比，我們的愛恨，簡直太渺小了。”
一時，連阿續都忍不住翻身起來看着他的眼睛。
一雙堅韌明亮誠懇，剛剛向這個世界的原則妥協，介於少年和成年人之間熱血與隱忍並存的眼睛。
他抬頭覆蓋住她的眼睛，低低笑道：“不要這麼看着我。”
阿續眼前一片黑暗，他手掌的溫度貼着她的眼睛，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她聽見他說：“阿續，過去的就過去了，你將來會有更好的生活。”
她再也忍不住，心裏有什麼東西彷彿一泄而出，卻又沒辦法哭，既感動又憋屈了半天，只好半惱半怨的嗔道：“大清早的，就惹得人想哭！”
蕭明庭笑了起來，調侃道：“起來吧！還有諸多事情要做，你要是想哭，就留着晚上哭吧！”
一語雙關，阿續登時漲紅了臉，唰一下坐起來，站起來就往外走。卻聽見床帳子裏蕭明庭放肆大笑起來。
吃過早飯，平安就帶了宋媽媽過來，她平日隨着蕭明庭住在前院裏，打理着前院的事情。阿續只和她在老夫人那裏見過幾面，並沒有什麼交談。
宋媽媽站在一旁，瞧見蕭明庭坐在那裏喝茶，知道剛剛吃了飯。旁邊一個綠衣女子在伺候着，便知道這就是柳姨娘。往日裏她也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只是還沒有行了納妾禮，她也不敢冒冒失失的過來，蕭家也只當她是半個客人，更何況也沒有人吩咐過她，這事也就馬馬虎虎沒有當心。
平安送上了蕭明庭要的東西，他接過對着宋媽媽道：“宋媽媽，這是柳姨娘。”
“老奴見過柳姨娘。”宋媽媽雖然知道她的身世，但蕭明庭發話了，還是要敬着。
蕭明庭又回頭對着阿續說：“宋媽媽。我的乳母，府上多年的老媽媽了，平日裏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打理，穩妥又細心。”
“媽媽快起來，別多禮了。”阿續客氣叫起，沒再多言。
蕭明庭給綠蘿使了個眼色，綠蘿上前笑着道：“宋媽媽，我是服侍姨娘的綠蘿，我們原不知道府上是個什麼規矩，怕唐突了媽媽，一直沒去看您。”說著給了宋媽媽一小包碎銀子，道：“這是姨娘和我的心意，請媽媽喝茶。”
宋媽媽看看蕭明庭神色，笑着接了：“多謝柳姨娘和綠蘿姑娘。”
蕭明庭喝完茶，才道：“宋媽媽，柳姨娘是外頭來的，咱們府上的規矩排場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老夫人太太們也都忙的顧不上她，您多費心着，提點提點她。”
原是這個意思！這位柳姨娘，還真的是叫蕭明庭放在心上了！宋媽媽不由得偷偷打量着阿續，瞧着並非絕色，甚至連自己的侄女也比不上，怎麼就入了他的眼？不僅千方百計的贖了身，還帶到家裏來，為了她還和太太頂撞起來。這位可真有些手段，不愧是花滿樓的，就是會哄男人！
一面這樣想着，一面道：“是，老奴看柳姨娘伶俐可親，也是愛也來不及呢！”
蕭明庭知道宋媽媽八面玲瓏，做事妥帖，就算是有些小心思也識大局，放心點點頭。
阿續溫和笑道：“多謝將軍，多謝宋媽媽了。”
這時管家也來了，道：“將軍，您吩咐的人選好了三四個，都在門口候着呢！”
“帶進來吧！”蕭明庭隨意道。
不一會，進來四個丫頭，清一色水藍的衣裳，打頭的兩個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後面的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
“這是秋雁，白荷，小的那兩個叫紅玉，紅林”，管家說：“秋雁是太太給的，說是原打算忙過這陣子，給柳姨娘行了禮再配丫鬟，卻沒想委屈了姨娘。”
蕭明庭點點頭，沒做評價，卻扭頭看阿續。
阿續有些瞠目結舌，這事還驚動了馮氏，該不會說她不知分寸只想着享受吧？當下人都送過來了，還是先認下再說：“好，謝過太太了。”
幾個丫頭上前行禮，綠蘿又一一打賞了。
蕭明庭道：“管家，日後這些事情不用我再吩咐，該如何就如何，照着規矩辦事就行。”
管家汗顏：“是。”
主要是這個柳姨娘沒有行正式納妾禮，悄么聲的就突然被蕭明庭收房了，又恰逢蕭明庭出征，蕭長贇被罷官，樁樁件件的事情，耽誤了幾天。
看來這位柳姨娘，還真的是得寵，被爺放在心上了，還當著宋媽媽的面叮囑他，擺明了就是護着給她長臉，這樣一想，他對柳姨娘更加恭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