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願意
阿續過去時，見馮氏正坐在院子裏裁衣裳，幾個豆蔻年紀的小丫頭正圍着她說話逗趣。
見阿續來了，都紛紛行禮問好。馮氏示意一下，都退下了。
“太太找我。”阿續行禮問道。
“本來是該早一點找你的，恐你正在氣頭上，想着等你緩幾天再找你來。”馮氏笑的和藹可親：“心裏可好些了？”
阿續內心慚愧：“是阿續魯莽了，應該早點和太太道歉。”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應該信你的。”馮氏道：“明庭和我說過了。以後我也會多關照些，多為你想想。”
見馮氏如此通情達理，善良和煦，讓阿續更加自責：“是我的錯了，不該和將軍置氣，給太太添麻煩。”
“女兒家難免心思細膩，我是過來人，能理解。”馮氏溫婉笑道：“如此我們就算和解了，今日叫你來，是和你商量些事情的。”
“太太請講。”
馮氏站起來，看着院子內的花草，感嘆：“春來秋往，時間真的是飛快。一轉眼，明庭都這麼大了，往日我還沒考慮到他的婚事，直到他受封即將出征，我才意識到他長大了。”她轉過身來看着阿續：“明庭喜歡你。他和我說，母親我喜歡阿續，想娶她為妻。”
阿續聽到這一句話，頓時一驚，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滿心都是說不出的震驚：“他……將軍竟然……”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馮氏感嘆：“他說，你是他贖出來的，他就是你的依靠。”
“可是……可是……”阿續言語有些停頓，不知如何回復。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明白這世間的流言有多可怕，他這樣為你着想，你應該不想他出門被人議論，為兒女情長放棄家庭和仕途吧？”馮氏語重心長：“阿續，今日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若是甘願為妾陪着他，我便不會挑剔你的身世，你若是不願意，我會給你挑一門親事賜一份嫁妝。”她停頓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語氣誠懇：“可是，正妻之位，不能是你，你明白嗎？”
“阿續明白，也從未奢望過。”阿續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很多道理，震驚的只是蕭明庭對她，竟然如此認真，一時滿心內疚與感動，連眼眶都紅了。
“明日他就要走了。”馮氏感嘆：“戰場刀槍無眼，我希望他能平安回來，他也肯定能平安回來。”她緩緩道：“你要是不願意，今晚我就安排別人去服侍他了，納妾之禮等他回來再補。”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了。
阿續咬了咬嘴唇，沉默了。
馮氏靜靜地看着她，許久才道，言語間已經有些失望：“沒有人會勉強你。”
卻見阿續跪了下來，神情堅定無畏，像極了那一夜蕭明庭跪在她面前求她的樣子，一字一句道：“阿續願意。”所謂名分，所謂禮節，不過都是浮雲罷了，他不在意的東西，她也同樣不在意。他在意的東西，正是她看中的東西。
馮氏看着跪在腳邊的孩子，內心很是欣慰，明庭沒有看錯人，阿續也沒有，還有什麼能比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情誼更重呢？
她伸手扶起阿續來，拍拍她的手：“好孩子，答應我，從此替我好好陪着他。”
直到回到屋內，阿續的心仍舊砰砰砰跳個不停，整個上午都過得暈暈乎乎的。午後小憩起來，盯着床帳子發了片刻的呆。屋外風吹柳樹發出嗦嗦的聲音，透過新糊的青紗窗傳了進來，模糊朦朧的如同夢境一般。
卻聽見廊下綠蘿不知在和誰講話，阿續偷偷趴在窗前聽着。
“多謝秋菊姐姐。”綠蘿道，轉身端着東西掀簾進了屋子：“姑娘起來了？太太那邊送了沐浴的東西和新衣裳。”
阿續摸摸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低低的說：“知道了，去準備吧。”
綠蘿輕輕笑了起來：“姑娘害羞了！還以為姑娘……”
“你快去，討厭！”阿續嬌嗔一聲，是平日裏少見的嬌憨，窗外鳥聲嘰嘰啾啾，綠蘿笑着出去了。
後來的後來，當阿續身處邊疆，缺衣少食，兵荒馬亂，朝不保夕時，總會回憶起這個下午，是那樣的溫暖悠閑，平靜安寧，猶如很多年前在自己家一樣，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而她只是一個什麼也不需要考慮的閨閣小姐，幻想着未來的夫君，為自己小小的心事羞的面色紅潤。
夜晚。
蕭明庭勒馬停在大門口，小廝上前牽過韁繩。蕭明庭叮囑道：“務必照顧好追風，明早記得喂糧草！”
小廝點頭：“將軍放心！”
蕭明庭才大步走回家，步履輕快，明天就是他離開父兄庇護第一次出征，這麼多年所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內心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喜悅，報效祖國，忠於君王，他要開始實現他的理想了。
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伸了伸懶腰，感嘆：“人生真好。”
走到院門口時，瞧見自己的房間已經點了燈，才踏進去院門，見平日的小廝平安上前：“將軍，去沐浴更衣吧！”
“不急不急！”蕭明庭不在乎擺手：“我先看會書，你去備水啊！”
平安嘿嘿一笑：“將軍，沐浴更衣吧！”
蕭明庭打量一眼平安：“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鬼頭鬼腦的？”
“不能說不能說，將軍沐浴完就知道了。”平安嘻嘻笑着：“將軍，偏房請。”
待他沐浴更衣后，沒好氣沖平安一瞥，搖頭推開房門往裏一看，怔住了。
阿續。
阿續坐在床前，一身桃紅衣裳，艷的彷彿像春日裏的桃花。此時她正端坐着，聽到門開了，抬頭看向他，莞爾一笑：“將軍回來啦。”
蕭明庭愣住了，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你你你怎麼在這裏？”
卻見阿續站了起來，沖他一拱手，作男子行禮狀：“阿續是來道歉的，前日言語冒犯了將軍，還請將軍見諒。”
蕭明庭看她的樣子，不由一笑：“女子行男子禮，這叫什麼禮？”突然便想起來那日他去花滿樓道歉的事情，頓時明了：原是模仿他！便笑着挑眉道：“我知道了。”
阿續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慢慢走了過來，婷婷而立。又行了一禮，卻是標準的婦人禮節：“妾身見過夫君。”
蕭明庭整個人都傻了，直勾勾盯着她看了片刻，問道：“你說什麼？”
“難道夫君不叫起嗎？才來就來立規矩不成？”阿續仍舊保持行禮的姿勢沒有動，只笑着問道。
“起來起來！”蕭明庭忙伸手扶起來，不由自主地也笑了：“阿續，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阿續仰慕將軍已久，如今自己過來了。”她故意板著臉：“看將軍的樣子，我還是回去吧！”說著就要走，步子飛快。
蕭明庭伸手拉住她，急道：“回來！”
掌心相握之時，阿續彷彿早就料到一樣，回頭莞爾：“將軍大恩大德，阿續唯有以身相許。”
“阿續，我對你好不是圖你這個。”蕭明庭拉過她，虛虛攬着她，柔聲道。
“我知道，阿續亦如此。”她主動伸手抱他，在他耳邊道：“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當你拉着我從花滿樓出來的時候，你已經不是最難忘的人了。”
“那是什麼？”蕭明庭問，輕輕抬手抱住了她。
“是我愛的人。”阿續輕聲道，感受到了他漸漸收緊的擁抱。
那應該是蕭明庭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這世間所有他想要的都得到了。威嚴的父親，溫和善良的母親，愛護他的兄長，崇拜他的弟弟，仕途順利的起步，可以並肩作戰的好友，以及懷裏他喜歡的女孩。
正是他感嘆的那一句：“人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