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時光已去
唰的一聲掛在牆上的長劍被拔了出來,劍鞘晃蕩了兩下,伴隨着拍打敲擊在牆壁上發出咚噠咚噠的痛吟。
為了讓他夜晚也能習字讀書,書房裏燈光通亮,燭光的光亮灑映在劍身,折射出點點光影在屋子裏四處遊走。
巨大的玻璃畫架立在書齋的正中央,三角的支點將畫架穩穩的固定擺在原地。
沈緒目光幽幽,點點光影自他臉上一晃而過,竟有一種悲喜不明的意味。
這副畫由他親手所作,完成時他笑着說要用它來做恭賀之禮,祝福他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花重金請了最好的匠人框裱,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沒想到最後這副畫卻留在了他的書齋。
眼皮垂下自嘲一笑,再次睜開目光堅定自上而下揮動長劍——
劍是趙澤軒送與他的及冠之禮,天下聞名的鑄劍大師所鑄造,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即使是他這樣不會武的人。
劍身所到之處仿若沒有阻礙,只有刺耳的長響不斷。
宋婉婉嬌美柔弱的臉被長劍劃開,隨着脫落的玻璃碎片掉落在地,發出哀鳴。
“少爺!”端來飯菜的純風單手推門進來就看到沈緒砍壞了屏風,驚訝之餘見到自家少爺手掌上傷口正連綿不斷的流出艷紅刺目的鮮血,臉色霎時間一白,隨手將菜盤放在一邊奔了過來。
“您的手受傷了。”扯下衣服的一角,顫抖着為他綁上。“少爺您要做什麼就跟純風說,純風不怕做粗活的。”
沈緒任由純風為他包紮,緊抿着雙唇,半響沒有回答只是望着前方,似是而非沒有焦點。
純風啰啰嗦嗦喋喋不休,將傷口包紮好見沒有血繼續滲出才算結束,當他抬頭朝着沈緒的目光望去,原本擺放着畫架的地方已經狼藉一片,滿地的碎玻璃渣。
而那副被視若珍寶的畫作已經破成兩份,被利刃分割。
可即便如此狼藉,畫架的另一半依舊穩噹噹的立在那裏。
純風瞄了一眼隨即垂下雙目不敢再看。
沈緒推開書童純風,往前走了幾步。
腳踏在碎玻璃上咔咔作響。
“純風,你將這裏打掃乾淨。”
意思便是除了他不需要第二個來動手,純風連忙應是,打掃的工具都放在該放的地方,他是書童平日裏最多也就是研磨、搬書,至於打掃的工具還需要找人去尋了來。
時辰不早了,少爺卻還未用膳,事不宜遲,當他轉身想去完成沈緒布下來的任務時,眼角瞥見地上的紙張,忙走了過去彎下腰準備去拾起。
這副畫是少爺心頭所愛,每日都要站在畫前欣賞半晌。
現在破成這樣,萬一少爺突然後悔去撿滿地的玻璃再傷了手怎麼辦?
少夫人就在府里為什麼還要守着書房?這個問題困擾他許久卻不敢細細猜想,怕自己猜出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落得再次被發賣的境地。
他一個書童,除了伺候紙筆哪裏做過粗活,若是被發賣能賣去何處?
純風打了個冷顫。
手指碰觸到紙張,一撈便將它捏在了手中。
深藍色布鞋踏了過來,將他拿在手中的畫紙重重的壓在了鞋子下。
純風將頭垂的低低地勾着腰趕緊出了門去。
“他不配!”
字字鏗鏘有力,咬牙切齒。
逼真的筆功將畫中人俊秀儒雅的面容描畫的栩栩如生,眼角的笑意動人心魄,彷彿下一刻畫中的人便會從畫中走下了,跟凝望着他的人微笑着打招呼。
留在畫架上的一半是趙澤軒的的畫像,畫像完整沒有收到半點損傷。
斬斷玻璃時他用另一隻手護住了屬於趙澤軒畫像這邊的玻璃,因此左手才會被割破。
“你知道的對不對,他不配……”布條緊緊的勒着左手手掌,用力握緊疼痛強烈,“即使再有一次我也會這麼做,我也會這麼做的。”
第一次是說給想要告訴的人,第二次是說給自己聽的。
當他跪在祖父面前懇求祖父拿出千年人蔘救趙澤軒一命。
父親跟祖父居然當著他的面商量着趙家唯一的繼承人命喪黃泉后,該如何去消化掉趙家遍佈全國的生意,而他的憤怒打斷卻讓他被趕出了書房。
隨後宋婉婉急匆匆的求見,他以為宋婉婉是為了人蔘的事情而來卻不想……
“怎麼辦?如果趙大哥死了,我該怎麼辦?”
梨花帶雨,嬌艷欲滴,卻讓他如見了蛆蟲般噁心。
“如此我只能抱着趙大哥的牌位嫁進趙家,可是我嫡母……”
“我嫡母她逼迫我去趙家要十萬兩白銀做為聘禮……”
“沈大哥不如……”
原來他是她,沈緒痛恨的居然是自己的結髮妻子。
抱着趙澤軒的牌位嫁入趙家,只要一想到這個噁心的女人或者佔着趙澤軒未亡人的身份,在百年之後入趙家祖墳,葬在趙澤軒身旁,墓碑、牌位上會刻上“趙宋氏”都讓他夜不能寐。
這樣的女人怎麼配與他沾上半點關係。
“上蒼庇佑你如今安好,我絕對不會讓她出現在你身邊。”
腳下逐漸用力,紙張與碎玻璃刺嗒嗒作響,玻璃尖銳鋒利刺穿鞋底,鮮紅的血液滲透了出來,隨着他的動作鮮血四處落下痕迹,一眼望去竟有種兇案現場的錯覺。
秦溯天生就是皇親貴族,閆羽豐家族龐大自小便定了仕途,素人身份雖尷尬可至少他最愛機關和奇巧的玩意,趙家是天下第一富,趙澤軒是唯一的繼承人。
只有他算不得最聰明、算不上最優秀也不是鼎立門戶的不二人選,他的人生似乎就是這樣沒有目的虛度下去。
祖父為他建了書齋不過是希望他把精力浪費在紙墨筆硯當中,握在手中的長劍寒氣凌厲。只因祖父最愛的是他的胞弟,那個被父親誇獎最像祖父的人。
只有他,在最尷尬的時候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卻從不向人炫耀,人人都以為是他苦苦鑽營才進入那個圈子。
若是沒有他的庇護誰人會對他們沈家多看一眼,可笑的是他們沈家居然會認為自己在趙澤軒離世後會有這個能力并吞消化掉趙家的一切。
真是可笑至極!愚不可及!
“我不曾後悔,只可惜自此之後再也不可能聽你喊我一聲四弟,我也不能再喚你一聲三哥。”
臉上掛着笑,眼角卻落下一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