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花落

第140章 花落

雪松趕到了枯樹小院,推門而入,就看見了一個皮膚慘白,擁着厚貂袍子的陳珩,坐在房間外,一手捏成拳狀,放在嘴下,不停咳嗽着。

陳珩看見雪松,似乎顯得有些意外,抬起頭,道:“我想的,來此的人不該是你。”雪松道:“現在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亂成一團,你作為此間的主人,不出去坐坐陣嗎。”

陳珩道:“各人自有命,我哪理會得這許多。反倒是你,來這兒做什麼?”雪松走到那顆黑皮枯樹面前,陳珩一直緊緊盯着他。

只見雪松把手放在枯樹上,閉目道:“我來送它走。”陳珩怔了一怔,道:“難道是我算錯了,不是武遲?”

雪松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上一次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心裏面許下了承諾,要送它去往生。”陳珩笑了笑,道:“只怕沒那麼容易。”一句話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

雪松道:“屋外風寒,你還是進去的好。”陳珩道:“不妨,這點溫度凍不死我。”雪松道:“陳老闆,你屋裏有斧子沒?”陳珩道:“你問斧子來作甚?”

雪松抬頭向上望,道:“我要砍了這顆枯樹。”陳珩搖了搖頭,道:“這樹是我的,能不能砍,想應該是我說了算。:雪松道:“樹是你的,可樹裏面的東西卻不是你的。”陳珩道:“你能看見?”

雪松搖了搖頭,道:“緣淺,不能相見,只微微能感受得到。”輕撫摸枯樹,不覺留下了淚來,道:“我能感受到它很痛苦,這痛楚積攢得很深。你說,這奇怪不奇怪。”陳珩道:“哦?哪裏奇怪了。”

雪松道:“一棵死去多年的樹,竟然在向我哭訴。”陳珩道:“不知道它向你哭訴了什麼?”雪松道:“它向讓我砍了這棵樹。”陳珩搖了搖頭,道:“可惜得很,可惜得很。我這裏可沒有斧子。”

雪松拍了拍手,道:“也許用不到斧子。”陳珩道:“你是想用武力拍斷這顆樹?”雪松點了點頭,道:“正是。”陳珩道:“可你問過我的同意沒有?”雪松看向他,道:“那你同意不同意?”

陳珩道:“只怕不能夠同意。”雪松道:“事關重大,只怕由不得你不同意了。”運力於掌,金光燦燦,就要朝那枯樹拍打而去。

陳珩一揮衣袖,一股猛烈的風吹去,雪松倒退了幾步,道:“可惜這裏是紅梨園,必須要我同意。”

一言不合兩人就打了起來,可雪松哪裏是陳珩的對手?才交手十來招,就被陳珩一掌打飛。

雪松才剛剛飛出去,武遲又走了進來,手中提着一把血刀,那血已經受寒凝固。陳珩見了武遲,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武遲道:“你猜得到?”

陳珩道:“我寧願我猜不到,可我知道,你一定回來的,這是我們的宿戰,必不可少。”武遲道:“我這就來送你離開。”

武遲一刀劈了過去,陳珩一閃躲了開去,然後一腳踢出,武遲沒能躲過去,挨了一腳,落地之後又立馬彈射而起,飛刺而出。

陳珩大笑道:“這一世,你依舊要死在我的手裏。”一拳將武遲打飛了出去

武遲受了這一重拳,倒地吐血,再難爬的起來。這時候,雪松又沖了進來,周身佛光燦燦,提起拳頭就向陳珩招呼。

陳珩左肩一沉,右拳打中雪松的面目,頓時鼻血橫飛,暈死過去。

卻說另一邊,在屋子裏休息的江依寒突然聽見外面鬧騰騰的感覺,更有喊殺之聲傳來,便叫來丫鬟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這般鬧得慌?”

那丫鬟答道:“回稟夫人,小人不知道。”江依寒道:“我吃去看看去。”丫鬟攔住道:“夫人,你不能出門。”

梁盜在園子內到處亂走,高聲呼喊:“依寒妹子,依寒妹子你在哪兒?”他內力身後,一聲喊出傳得甚遠。

江依寒在房中就聽見了梁盜的呼喊,驚喜道:“是梁大哥來了!他沒事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怎麼找到這裏來了,我可要出去和他好好解釋一下,以他的脾氣,多半要鬧出事來。”

那壓簧攔着道:“夫人,主上交代了,你不能出去。”江依寒躲閃着她,道:“我大哥來尋我來了,他脾氣暴躁,不見了我,多半來和你們打起來。”

閃過丫鬟,推開大門,高聲叫道:“梁大哥,我在這裏。”

恰好此時梁盜就在左近,聽到了江依寒的聲音,心中大喜道:“好啊,妹子果然是在這裏。”拔足便奔跑過去。

可是好巧不巧,鐵廣延卻恰好在附近,聽見了江依寒的聲音,心中罵了一句,提着闊刀也趕了過去。

江依寒和梁盜一見面,兩人都心中高興,雙雙握住了手,道:“你來了!”

那鐵廣延趕來,一瞧他們雙手握得好緊,兩雙眼睛似乎生了根一樣互相望着,心中大怒,暴喝一聲道:“好你們兩個狗男女,躲在這兒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嗎?還我兒命來!”舉着闊刀就劈砍了上去。

梁盜怕傷了江依寒,迎面衝上去,一掌拍在你刀面之上,又一掌打向鐵廣延的胸口。卻沒想到鐵廣延閃也不閃。

梁盜一拳打中,卻反震了回去,暗自咋舌,道:“好深厚的內力。”鐵廣延心口也隱隱作痛,道:“這下託大了。”

鐵廣延雙手握住刀柄,將鐵山刀法一一使出來,頓時猶如狂風驟雨一般。梁盜左閃右避,凝聚周身的內力於雙手,使出十成的排雲掌,於鐵山刀法較量。

兩人斗得酣暢,江依寒在一旁卻看得膽戰心驚,大聲叫道:“梁大哥小心吶。”鐵廣延大罵道:“在你公公面前,還替別的男人助威,真是個賤人!”越想越氣,手中的勁也越使越大。

江依寒呸了一聲,道:“我從來就沒願意做你們兒媳,是那賊人強娶我回去。”

鐵廣延的功夫本來和梁盜在伯仲之間,兩人斗在一起難分勝負,可是在來找梁盜之前,鐵廣延在許默忠身上耗費了太多的內力,雖然已經短暫休息了一會兒,恢復了一些體力,可是實力卻大打折扣。

但是那梁盜呢,已經習慣了拚命,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有着一股猛勁兒,而且他的功夫和鐵山刀法不一樣,不着重依賴於強霸雄渾的內力,是以他雖然也在來之前和一眾好手過了過招,但並不影響他總體的實力發揮。

鐵廣延忽然手中的刀慢了一下,梁盜一拳打出,藉著又是一拳,拳拳揍得結結實實。

鐵廣延撒刀倒地,吐出一口鮮血,就這麼死了。

雪松在昏迷之中來到一片混沌之處,霧散雲開之後,他看見了遜雪,不由得大驚道:”遜雪,我怎麼看見你了?難道我死了嗎?”

遜雪搖了搖頭,道:“不,你還沒有死去。”雪松道:“真對不起你,都是害死了你。”遜雪道:“不,我不怪你,在最後一刻我還能見你一面,已心滿意足。”

雪松瞧她的身子漸變漸薄,嚇了一跳,道:“你,你這是怎麼了?”遜雪道:“我本來就是已死之人,全托靠了那位姐姐,才能留存了這最後一點點的思念,見到你之後,我就要走了。”

雪松道:“你走吧,我隨後就來追隨你了。”遜雪道:“不,你要活着。今生我們緣淺已斷,來世還可以再續前緣。”說著在他的頭上摸了一摸。

雪松一下醒了過來,見武遲又和陳珩鬥了起來。顯而易見的是陳珩遊刃有餘,全然不將五次視作為敵人來對待。

雪松雙手合十,念道:“南無阿彌陀佛!”一陣風吹過,滿頭黑髮竟一一隨風而去,他頓悟成佛!

陳珩感覺到了什麼,一下回過頭來,只見一雙肉掌迎面而來,他竟然不能躲開。雪松這一掌乃是大慈大悲降魔掌,專門克制世間各種妖魔鬼怪。

陳珩被這一掌打中,身上冒出了黑色之氣來。雪松面目威嚴,喝道:“妖孽,還不速速歸而往生!”

陳珩面目猙獰,道:“我偏不去,你能奈我何!”張牙舞爪朝着雪松撲將過來,雪鬆口念佛號,身後顯出好大一個金輪,只一掌推出,陳珩不能抵擋。

陳珩在金光燦燦的佛掌之中漸漸消散。

那黑皮枯樹忽然發出了“剝剝剝”的聲音,原來是樹皮裂開。雪松立在樹下,念着往生之語,黑色的樹皮漸漸裂開剝落,露出了古褐色的樹皮,枝條伸展開來,開出了簇簇的紅色梨花。

武遲在與陳珩的戰鬥之中受了重傷,他恍恍惚惚看着枯樹開花,朦朧見着那一簇簇的紅色樹花之中竟然開出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好生熟悉,帶給他心中無線柔情蜜意,不自主地竟然笑了。那女子伸出手去摸了摸武遲的臉,道:“又見着你了,再見,我們下次再見了。”

滿樹的梨花忽然全數敗落,頃刻之間落滿一院,又只剩下乾枯枯的樹木,萎縮死去。

武遲靠在已經枯死的樹榦之下,雙眼望着遠方,喃喃道:“等着我,我來了。”雙眼一閉,笑着死去了。

此間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雪松走出園門外,見廝殺不止,搖搖頭,道:“阿彌陀佛,滿地罪孽。”雙手一揮,一陣強風掠過,眾人兵刃紛紛落地。

這一奇技不由得讓眾人目瞪口呆,紛紛掉頭看着雪松,不敢相信方才是他出手的。雪松道:“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可好?”

眾人點頭道:“很好。”便不在打鬥,各自撿了兵刃離去。

雪松就這樣走回了一法寺,重拜見了方丈師傅,方丈師傅道:“你已經進入佛門,始是我佛門弟子。”雪松道:“阿彌陀佛。”

鐵廣延一死,鐵廣茂重傷不治三月後也死去了,鐵家堡在這一戰之中損失慘重,剩不下多少子弟。在鐵廣延傾巢而出的時候,江湖上的強盜們趁火打劫,佔領了鐵家堡,回來的鐵家堡弟子自然是鬥不過他們,也就只能罷了,各自散了回家。

這縱橫江湖幾百年的基業,就這樣沒有了,消失在武林年歲。

江湖上再也沒有人去追殺梁盜和捉拿江依寒了,他們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重新回到了一水村。

二月初,江依寒產下了一男一女,第二日,隔壁村張大姐也誕下了一個男子。

這其中究竟有着怎樣的故事?

原來早在一百二十年前,那時候小池城還不是一座城池,只是一處小村莊,而紅梨園所在的地方,亦是一座村莊,名叫做陳家村。

陳家村中有個陳老漢,陳老行養有一女,名字叫做陳子桑。陳子桑有一個青梅竹馬,叫做陳珩。

兩人從小感情就好,是一起玩兒這家家酒長大的,陳子桑是娘子,陳珩是丈夫。後來戰爭發生了,官府下鄉來徵收壯丁,陳珩身強力壯自然是躲不過去了。

臨走的時候,陳珩對陳子桑道:“你等着我,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那個時候,陳子桑也點了點頭,道:“嗯,我相信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至於嫁不嫁給他,並沒有直言回答。

那時候的陳子桑剛剛及笄,對愛情還是懵懂了,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此生就要委託給陳珩了,雖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可是那更多是兄妹之情。

在陳珩外出打仗的兩年後,村子裏來了一個書生。天氣炎熱,書生就上門討一口水喝,好巧不巧就敲響了陳子桑的門。

那個時候陳老漢下地幹活去了,家裏面就陳子桑一個人。這一敲,屋門一開,兩人的緣分就聯繫上了。

陳子桑愛上了這個頗有文採的書生,書生也傾心於她,遇上便住了下來。

久而久之,書生也就在此地安家落戶,並且迎娶了陳子桑。

可是兩人的幸福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戰爭結束了,陳珩活着回來了。在外出的這幾年當中,陳珩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家鄉,思念着陳子桑,他更是在軍營之中吹談,陳子桑就是他的娘子,在家裏等着他回來。

可是滿心期待回到家,第一時間跑到陳子桑家門口道喜的陳珩,敲開門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一開始還有些懷疑,以為是自己走錯門了,愣愣問了一句,道:“這裏不是陳子桑的家嗎?”

那男子點了點頭,道:“是啊,你找我妻子有什麼事情?”

“妻子”二字便如一把利刃戳中了陳珩的心,他一把抓住書生的衣領子,道:“你說什麼?你說陳子桑是你的妻子?你再說一遍。”那書生以為是進來了強盜,便用拳頭去打他。

在屋內的陳子桑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走出來問道:“相公,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一看見陳珩,“啊”了一聲,喜極而泣奔了過去,道:“陳哥哥,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卻不料陳珩一把推開她,雙眼之中憤怒之火快要噴出來了,道:“你居然背叛了我,嫁給了別人!”

陳子桑想要解釋,但是陳珩已經被憤怒和怨恨沖昏了頭腦,在戰場上廝殺養成的易怒,此時已經抑制不住,一把扼住了書生的脖子,道:“你敢勾引我的女人,你敢勾引我的女人!我要你去死,我要你去死!”

書生雖然已經幹了幾年的苦力,可是力氣哪裏比得上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殺敵的將士力氣大,他不停得掰着,可是卻紋絲不動,脖子老大一根青筋冒起來,血紅血紅的,是流不動的血堆積在哪,整張臉通紅,口水滴答。

陳子桑見自己的丈夫就要被掐死了,撲上去幫忙,道:“陳哥哥,你這是在幹嗎啊?你瘋了嗎,快住手啊。”可是陳珩根本就不停,面目就想一個惡魔一樣。

陳子桑扯開嗓子大叫:“救命啊,快來救命啊!”見書生已經雙眼翻白了,性命只在頃刻之間就要交代在這兒了,不假思索就一口咬了下去。

陳珩感覺不到痛苦似的,鼓着雙眼使勁兒掐着那書生。書生掙扎了幾下,雙眼一翻,四肢其軟,就這麼死了過去。

可是陳珩還不放手,似乎要一直掐着才能發泄自己心中的怒火,陳子桑把他咬出了血來,一看自己的丈夫已經死了,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趕來救命的左領右舍看見了,一齊擁上來,道:“哪兒來的強盜,快撒手!”

陳珩左右一拳,打在兩人的肚子上,把那兩人打得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大聲叫疼,又是幾腳幾拳頭,將其餘的人也都打倒在地。

陳珩在戎馬生涯,曾有幸在西域結識了一個奇異高人,在他那兒學來了一身奇妙的功夫。這些尋常莊稼漢哪裏是他的對手。

陳珩殺得興起,來一個就殺一個,來兩個就殺兩個,將整個陳家村都屠殺了。陳子桑自然是自殺了,在她看見自己丈夫死去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自殺了。

陳珩就是看見陳子桑死了,才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他運用了所學的邪術,將陳子桑的屍體埋在了一株梨花之下,然後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將陳子桑的靈魂束縛在了梨樹之內。這就是那顆黑皮枯樹的來源。

陳珩雖然身死,但是魂不滅,在經過了一百多年之後,迷惑住了某一個逃難至此的江湖人,和他做了一筆交易,傳授了他通天徹地的一身本領,助他誅殺了仇敵,報仇雪恨。

後來那江湖人就又回到陳珩死去的地方,將一身的本領化去,解放出了陳珩的靈魂,注入了另一具相性的新鮮屍體之內。

這個江湖人就是當今的武林第一高手,唐不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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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當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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