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履薄臨深

第10章 履薄臨深

玄燁午時便回了乾清宮批摺子,因了瓜爾佳氏一事,坤寧宮的奴才們中斷了責罰,傷得都不重,玄燁也無心過問,這便不了了之,也算是不幸之幸。

葛布拉終是得旨見了皇后,因皇后尚在月中,宮人於閣中隔了幾重紅紗帳這才傳見了葛布拉。

葛布拉離了遠遠,鄭重行下大禮,“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朱顏兩邊的太陽穴跳了跳,清清乾澀的喉頭,“阿瑪快快請起,賜座。”

葛布拉恭敬道:“謝娘娘。”便起身入了座,奉茶宮女忙捧了朱紅托盤上了一盅明前碧螺春。霎時,滿室甘香。

“早幾日便聽聞娘娘鳳體欠安,奴才甚是挂念,無奈前朝事多遲遲未能得旨覲見娘娘,還望娘娘見諒。”

隔着朦朧紗帳,朱顏只隱隱看見一身朝服模樣的老者,連葛布拉的面容也看不真切。君臣分明的客套話並不曾令他心裏有何異樣。朱顏年少就喪失了雙親,早已嘗近孤獨的滋味,因孤獨而淡漠,因淡漠而涼薄,骨子裏說到底是有些寡淡的。這便客氣地說道:“阿瑪言重了,倒是讓阿瑪平白擔心,是本宮不中用。”

葛布拉嘆道:“後宮猶如前朝,明裡暗裏諸事紛亂繁雜,娘娘身為六宮之首受累了,萬望保重鳳體、顧全自身。”

聽罷此話,朱顏內心陡然升起一股子惆悵。心裏暗忖着究竟還能不能從這吃人不吐骨碎的奢華牢籠夢境中醒來,嘴裏猶自款款道:“阿瑪的話本宮記住了。屋裏雖有暖爐卻還是止不住絲絲的冷氣兒,阿瑪別枯坐着,喝杯茶暖暖身子。”

“謝娘娘賞。”葛布拉端起紫地三彩茶杯,掀開茶蓋子撥弄着水面上的茶末子。

默了須臾,朱顏輕聲問:“家中一應可都還好?”

“托娘娘福,都好。全只盼着娘娘鳳體安康。”

再度默了須臾,朱顏微微動了動坐久了酸麻的身子,“額涅好嗎?怎未隨了阿瑪一同前來?”

忽然,葛布拉手中一滑,茶蓋掉落地面碎了一地。葛布拉晃過神來慌得擱下茶杯,扎身下跪,“奴、奴才一時失態,還請娘娘降罪!”守在門外的宮女聞聲進來低頭收拾起殘片,換了盞新茶。

難道說錯了什麼話?朱顏心裏一緊,後背直了直,小心翼翼道:“阿瑪快快起身回座。一枚小小的茶蓋罷了,又何須如此緊張?人沒傷着才是最緊要的。只是……阿瑪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適?”

葛布拉僵着身子重落座紫檀木椅上,良久才啞着嗓子道:“夫人……已經仙逝兩年了,娘娘竟忘記了么?”

朱顏心裏一凜,定了定心緒才不着痕迹道:“阿瑪有所不知,本宮自從中毒之後記憶便時好時壞,遠不如往昔了。”

葛布拉憂心之情溢於言表,“原是如此,可有着太醫好生看過?”

朱顏說得越發小心:“已經醫治了幾日,身子想是無大礙了,就是腦子終不見好轉,也不知是不是好不了了。”

葛布拉忙道:“娘娘切莫存了這般念想,娘娘福澤綿長,不日定然都能好轉。”

朱顏還未開口,宮棠便掀了帘子、帳子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身旁,低語:“皇後主子,這一下午的光景納蘭大人還在正堂里守着呢!眼巴巴兒地瞅着咱東暖閣的方向,恨不得能穿堂入室,一臉着急的模樣可真叫人心疼呢!”

朱顏微微一怔:“納蘭大人?”

宮棠笑道:“主子可是在裝糊塗?納蘭大人是主子打小就結緣頗深的人兒,主子還一度鬧着要嫁給納蘭……”話未說完卻被朱顏捂住了嘴,這才點點頭表示會意,朱顏這才放開了手,短吁了口氣。

“奴、奴才一時嘴快!”

“你知道就好!”朱顏淡淡瞪了宮棠一眼,“切記禍從口出。”

宮棠睜大了一雙無辜的水眸,怯怯地說:“多謝主子教誨,奴才記住了。”又斜眼瞄了瞄重重帳外的宮人們。

葛布拉淺抿了幾口熱茶,輕輕擱下茶盅,起身行跪安禮,“娘娘身子不適還得多加安養,奴才不便多擾,奴才告退。”

聞言,朱顏心中頓時輕快了不少,笑容也真了幾分,“阿瑪走好,宮棠,代本宮送阿瑪出去,外頭雪正大着,打把傘。”

入暮時分,一抹頎長身影從坤寧宮正堂走出,背影被剛浮上的夕陽拉長,顯得有些疲憊。宮棠恰巧端了食盒子從偏門走過,不經意間瞥見了,驚呼之下低喊出聲:“納蘭大人?”

頎長身影忽地頓住,旋身面對宮棠,正是納蘭明珠。

“宮棠姑娘。”

宮棠忙偷眼打量了四周,見沒人才近了明珠身前,“大人怎的還在這兒呢?該不會是整個下午都在裏間守着吧?”

明珠尷尬笑笑,不答反問:“皇後娘娘如何了?我見這宮裏頭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的,卻也都不見慌張了,應是已找回了娘娘?”

宮棠明朗笑道:“原來大人悄悄兒守着一個下午不願走就是為了得知娘娘的消息呀!那大人盡可放心了,娘娘她壓根兒就沒失蹤,是宮蓮犯困一時看走了眼。”

明珠漂亮的劍眉微微攏起,“宮蓮姑娘一向謹慎又怎會……”頓了頓,展顏淺笑,“皇上早間宣我與葛大人在此覲見,我遲遲等候皇上歸來議事,卻始終不見傳話,皇上可還在坤寧宮?”

宮棠輕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抿嘴忍住笑意:“是奴才們疏忽了,只顧着皇後娘娘,竟無人前來告知大人一聲兒,皇上午間便回了乾清宮,大人可前往上書房面聖。”大聲說完挨近明珠,壓低嗓音,“雖是皇上傳召,然則後宮重地大人本不該逗留如此之久,若落人口實娘娘將有損清譽,大人的關懷奴才定代為轉告娘娘,關心則亂,還請大人快快離去。”

晚霞的餘暉打在明珠面上,蒙上了一層柔柔的惆悵,“多謝姑娘。”只短短四個字卻似包含千言萬語,轉身離去之時往東暖閣方向投去深深一凝。

是夜大雪停歇之後又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天氣更冷了許多,夜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寢宮中四處點起了宮燈,昏黃的光影婆娑迷離,倒也能生出些微暖意來。

晚間加餐之後,朱顏照例傳榮琳教導宮廷禮儀,約莫又學了一刻鐘這方遣退了她,呆坐暖炕之上,手中捧着本《儀禮》,眼神卻遠遠地落在了窗紙之上。

宮蓮不知什麼時辰進了來,凝着朱顏的眸中滿是憂心,“皇後主子,最近您天天傳榮琳姑姑學習宮中禮儀,奴才瞧您學着吃力得很,如今可記起些了?”

朱顏回過神,目光落在宮蓮面上時,還是不經意愣了愣,旋即別開臉,敷衍一笑:“不記得便只能重學,也不吃力,就是……”語聲刻意模糊了去,“他媽的想死而已。”

宮蓮傻眼,試探着問道:“主子……說什麼?”

朱顏看着宮蓮的表情,“哧”地笑了笑,也沒接著說話,只是慢慢凝結了笑容,沉默良久,宮燈的黃光映入他眼中,映襯得赫舍里的玉容柔和生輝,許久后回望宮蓮,滿是歉意道:“今日……差點害慘了你,對不住了。”

宮蓮大大一怔,心思一轉,倏然跪地,“主子何出此言,是奴才的錯,奴才眼花腦濁看走了眼驚擾了聖駕,原就該受罰,奴才該死!”

朱顏掩了內心的詫異,對眼前的七竅玲瓏人又增進了幾許好感。忙起身親自扶起宮蓮,會心的笑意上了眼底眉梢,“此事已經過去了,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就是,你也別放在心上。”

宮蓮靜靜點頭,應聲道是,扶了朱顏坐回明黃氆氌炕墊上,“皇後主子,皇上今兒晚上去了昭嬪那兒,主子就不必等皇上了,讓奴才伺候您就寢可好?”

朱顏凝眉,不答反問:“那……忠妃可還好?”

宮蓮神情略滯:“皇後主子,如今後宮中再無忠妃,只有愂常在。”

朱顏晃了晃神,眼底的淚痣彷彿隱隱跳動着,他拉長了大氅包住冰涼的雙手,低低道:“還真是諷刺,皇帝只一句話便能讓人上天堂、下地獄,在這裏,人命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

“主子這是?”宮蓮大驚,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手都微微發顫了,“雖說愂常在往日與主子交好,但人心詭辯莫測,誰知她待主子您是否全然是真心?主子大不必為她費心勞神。”

朱顏雖覺言語有失,卻也是止不住厭惡之情,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他自己卻不知原是苦笑,“本宮隨意一說,你也隨意一聽便罷。你且說說,愂常在如何了?”

宮蓮頓了頓,搖頭道:“愂常在回宮后倒也沒再鬧騰,只是……聽說承乾宮裏的奴才盡數都給遣到別宮去了,只餘下凝萃一人伺候,往後怕是要什麼沒什麼了。眼下已近年關,各宮都喜氣逼人的,相形之下承乾宮就……愂常在也是怪可憐的。”

“唉……”朱顏長嘆一聲,“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眼下看了當真半點不假。她只為成全自己的孝心,此舉其實並不算過分,只是她哪懂得帝王的心思?宮蓮,本宮看她實在可憐,你命人悄悄送些吃用物什過去,先助她過了這一嚴冬吧。”

“皇後主子仁慈。”宮蓮躊躇道,“只是向來禁足的妃子都是不許旁人探視的,倘若被人發現,怕是會暗地裏指責主子身為中宮卻未能做好後宮的表率。況且皇上如今厭惡極了愂常在,若是被有心之人吹到了皇上的耳邊……”

“看她今天這架勢想必也是存了尋死的心思,無辜的人命可以救還是得救的。這樣,還是你親自走一趟吧,本宮也比較放心。你的顧慮沒有錯,只是本宮沒讓你與她相見,連面兒也見不着又何來探視之說?你只需把東西放在承乾宮門口再敲門引人來取便是了,無需露面。”

宮蓮會心笑回:“是,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置備。”

朱顏端起一旁的紅棗枸杞茶,淺飲一口才道:“前兒個皇上命人送來一碗血燕桂圓紅棗羹,那碗還在嗎?”

宮蓮回道:“那日的空碗是送回乾清宮了,不過皇上天天命梁公公送滋補的湯湯水水來,聽梁公公說皇上每回還都親自驗了沒毒才允許送來咱們宮裏的,還特意下旨命梁公公在送的途中決不能假手於人,待送到主子宮裏頭再驗一次。這不小廚房還溫着幾盅呢!主子可是想吃了?”

朱顏微微出神,不自覺撫上臉頰,喃喃道:“她也算是有福。”赫舍里流芳是世間幸得帝王真愛不多的稀數皇后之一呢。

宮蓮怔了怔,“主子是說愂常在么?主子可是想把皇上賞賜的葯膳賜予愂常在?”

朱顏微微揚唇:“嗯,還有自然是最好了,你拿一盅送過去。”

“是,”宮蓮低頭應聲,眸中隱有疑惑,“主子方才提及那碗是為了……”

“不管是碗還是盅,只要是皇上專用的就對了。記得放在食盒的最上格,顯眼些。”

宮蓮暗自想了想,頓時猶如醍醐灌頂,“皇後主子當真是蕙質蘭心,愂常在若真以為東西是皇上暗地裏憐憫她,送她的,想必應是不會輕易尋死了。主子這般待愂常在,還真是她的福氣呢!”

朱顏輕揉微微抽疼的太陽穴,眼睛下方的淚痣暈上了昏黃燈影,看也看不真切,“福氣?”懶懶放下茶盅,淡淡道,“呵。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去吧。”

宮蓮福身,道:“是,皇後主子。”

朱顏看着宮蓮的臉,心中總能生出許多奇怪而又過分熟悉親近的感覺,微笑道:“大雪這才剛停息卻又下起了大雨,路滑得很,好在本宮記得承乾宮離坤寧宮並不遠,你當心些,快去快回。”

宮蓮眼中盈着謝意,點頭道:“是,謝主子關心,奴才去去便回。”

朱顏眸光睇向屏風裏頭的鳳榻,若有所思道:“出去時讓宮棠送一盞提燈來,這裏頭暗得很,本宮瞧着眼暈。”

宮蓮道:“提燈不甚亮堂,奴才讓宮棠送一盞座燈進來吧?”

朱顏眸底沉了沉,道:“不必了,提燈就好。”

宮蓮垂下眼皮,蹲身道:“是,奴才告退。”這便去了。未幾,宮棠手裏提着盞金鑲玉白玉宮燈笑語盈盈進了暖閣中,“這大半夜的主子要這燈做什麼?不會是偷偷琢磨着想到外邊兒走走吧?”

見到宮棠明媚無邪的笑臉,朱顏真心一笑,道:“還真是被你說中了!”

聞言宮棠大是嚇了一跳,急得把提燈藏在了身後,“主子可不是說真的吧?外頭還下着瓢潑大雨呢!冷都冷死了,您身子又弱得很,這眼下的還想上哪兒去?”

朱顏忍俊不禁,笑道:“看你緊張的!本宮只是同你說笑罷了。這屋裏暗得很,本宮身子實在是倦累得很,想躺着看看書,你把燈掛在床頭上。”

宮棠聽罷這才把提燈從背後轉到身前,呼了老長一口氣,“主子就愛捉弄奴才,害奴才白白擔心!”說著移步榻前,掛上了提燈,鋪起了床褥。

朱顏凝着宮棠在床前忙碌的身影,面上的笑容緩緩散去,“素日裏可是你收拾的床褥?”

宮棠手下不停,嘴上咋呼着回道:“不是的,司寢的事兒向來是蓉兒和茹玉的分內之事,奴才只是偶爾幫着拾輟拾輟。”

“你退下吧,順道傳旨下去,往後本宮的床褥不用你們收拾。”

宮棠方收拾妥當折出屏風,走近朱顏,瞪着一雙不解的清靈水眸,“主子可是嫌棄奴才們笨手笨腳不合您的心意?”

“當然不是,”朱顏仔細端詳宮棠嘴邊的微微紅腫,心中大有不忍,不禁問道:“還疼嗎?”

宮棠一愣,摸了摸嘴角,依然笑若桃李:“皇後主子無需心疼奴才,原本就是奴才沒好好伺候好主子,皇上只賜了掌嘴已是開恩,為了主子受罰奴才心甘情願!”

望着宮棠乾淨的笑靨,朱顏心裏卻覺沉甸甸,“本宮命人從御藥房送來的膏藥你們都擦了嗎?”

宮棠笑着深深一福,“謝過主子的賞賜,膏藥安公公都一一發下去了,個個兒有份,那葯藥效奇快,大傢伙兒這會子都已經不疼了呢!主子千萬別掛心。”

“那就好,”朱顏舒緩了眉峰,“沒事兒了,你下去歇着吧。”

宮棠應聲:“是,皇後主子。安德三傷勢較重,主子囑咐過先免了他的上夜,近幾日便由奴才同宮蓮在外間守着,主子若想起身有個什麼動靜的奴才一晃便能聽見,奴才也能放心些。”說著看見朱顏有起身的意思便上前扶起他的手臂,往榻邊款款走去。

朱顏輕輕拍拍宮棠的手背,溫和笑道:“就數你最有心了。小小年紀就為奴為婢的,真是可憐。”這年紀要擱在現代,正是無憂無慮的花季年華呢。

宮棠不解道:“奴才和宮蓮是親姐妹,我們倆人打小便跟着皇後主子,主子待我們姐妹倆恩重如山,猶如親生姐妹般,奴才從未覺得苦過。主子教我們識字斷文,歌舞女紅,您看宮蓮極其喜愛歌舞,還特意請了京中最有名氣兒的伶人悉心教導,宮蓮彈得一手好曲兒,尤其擅弄箜篌,您便將辛苦尋來的鳳首箜篌作為生辰之禮贈予她,如今那箜篌還珍藏在宮蓮房中,如此貴重之物,她可是疼惜,比她的性命還寶貝呢!”宮棠面上含着動容的笑意,邊說邊扶朱顏坐上榻邊,俯身為他脫去鞋子,“那一年黃河絕了堤,緊接着又發了時疫,奴才的阿瑪額涅……都死了,剩下奴才和姐姐二人孤苦無依,當年姐姐才九歲,奴才七歲,若不是主子收留我們入府,我們姐妹二人早已不在人世了。”說到後來隱有哽咽。

“原來如此,”朱顏心中對宮蓮宮棠的信任又加深了幾分,更是溫言相對,“你如今多大了?”

宮棠錯愕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是滿面的傷心,“皇後主子竟連這些也全忘了嗎?奴才今年與主子同歲,方滿十六,宮蓮年長兩歲,已是十八了。主子當真記不得了么?”

朱顏垂目掩去眸中的目色,似嘆道:“才十六么……”這具年輕的胴體竟然才十六歲,可是整整小了他朱顏十二歲!且不論男女之別,這樣大的年齡落差,他該怎樣接受?這麼荒唐的事情,他怎麼樣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半餉聽到宮棠的叫喚才回了神,他愣了愣回道:“哦,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宮棠着小宮女往暖爐內添了暖炭,給宮燈換了銀蠟,終是踮着腳尖出去守夜了。

寢宮門吱呀一聲關上,室內倏然間靜謐昏幽,外間嘩啦的雨聲宛若瘋了的深宮怨婦,歇斯底里地哭個不停歇。朱顏卻如同充耳未聞,沉了一張臉撩起了床頭明黃床幔的一角,露出了紫檀床沿上精雕細刻的鳳凰雙飛浮雕,他伸手在鳳凰的雕身上摸索着,指尖最後停留在墨色突起的鳳目上,用力往裏按下——

隨着低低的暗門開啟聲音,床的里側連同床褥陷入了一半,竟現出了一道可容一人進出的暗道。往裏望去是潑墨般的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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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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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履薄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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