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賈母去年得知史湘雲已經議定了婚事時，氣悶了好一陣子后，終究還是不得不同意了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婚事，薛姨媽高興了半天，又和王夫人商議了許久，便派人去請欽天監選定婚訂應行之吉日，欽天監隔了幾日才回了選好的吉日數個。ＷＷＷ.ＮＩＵＢＢ.ＮＥＴ

王夫人和薛姨媽又仔細地斟酌后，才選了一個年後三月初六的吉日為嫁娶的正日子，然後，薛姨媽便忙着為女兒採辦嫁妝的瑣事，然而原本這種事是不該女兒家出面的，偏偏薛家就是個特殊的，如今薛家能夠做主理事的也不過薛家母子三人，而薛蟠卻是個什麼都不管的，薛姨媽雖然有心辦事，但也說不上能幹，最後還是得薛寶釵自己幫着母親打理嫁妝。

過完年後，賈薛兩府便依先前選好的吉日，按着問名、納彩、回奉及送彩禮等程序之後，終於來到三月初六的這一天。

一大早，王夫人就喜孜孜地讓人在大門口等候薛家嫁妝隊伍的到來，心裏還不停地想着薛家不曉得會送多少東西來，她以為按照薛家的家世，怎麼說也不會比前兩年林黛玉出嫁時少多少才是。

等到薛家的嫁妝隊伍抬進了賈家的大門，來到怡紅院門口時，王夫人原本笑盈盈的臉就有些垮了，只因為放眼望去，薛家送來的嫁妝也不過七十二枱上下不說，有些東西明顯就是次檔的東西。

王夫人原本興高采烈的情緒頓時有些冷卻，然而這樁婚事卻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一直到賈寶玉出門去迎娶新娘子回來時，王夫人的笑容都有些淡淡的，只有在看到外人時才會像模象樣一些。

一直沒有正式姨娘名份的襲人，這一整天裏也是強裝着笑容幫着打理內外，雖然說王夫人已經口頭上承認了她的身份，但是賈寶玉一天沒有成親，她就一天不能真正被扶為姨娘。

襲人心裏很明白，薛寶釵表面上看着親和，實際上也是心思頗多的，因此她內心也很不安，害怕人已經給了賈寶玉，可是這翻身之夢最後卻要落空，偏偏這偌大的園子裏竟沒有一個能交心的人讓她訴苦。

賈寶玉今日的心情是有些反覆的，他既想着娶了薛寶釵過門，以後他的寶姐姐就不會離開他了，另一方面又想着為什麼他最喜愛的林妹妹卻是不願意嫁給他，寧可嫁去那個討人厭的皇家呢？

賈寶玉一邊想着，一邊在喜娘的指示下掀開了薛寶釵的蓋頭，他一看到盛妝打扮的薛寶釵，就把心裏頭的林妹妹給拋到腦後了。

“寶姐姐…今天真漂亮…。”賈寶玉目不轉睛地盯着薛寶釵看。

“寶二爺別光顧着看新娘子了，還是先喝交杯酒。”一旁的喜娘笑着道。

“好…。”賈寶玉只是獃獃地點頭響應，順手接過了遞上來的酒杯，和薛寶釵兩人喝下了交杯酒。

“祝新郎新娘長長久久、圓圓滿滿，早生貴子。”喜娘在把一連串的儀式做完后，就很識趣地領着丫鬟們退下，將房間留着新人倆。

最後走出去的襲人見賈寶玉看着薛寶釵時那滿眼專註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片黯然，默默地退出房外，闔上了房門。

“寶玉不想安歇嗎？打算這樣看着我一整夜？”薛寶釵紅着臉輕聲地說道。

“啊？當然不是，只是平日沒見過寶姐姐這麼美的樣子，倒是一時有些傻住了。”賈寶玉不好意思地說道。

“以後…你我就是夫妻了，日日都能看的，哪差這麼點時間？你都忙了一天了，還是早點休息。”薛寶釵羞怯地低下頭說道。

“嗯，好，我們休息，休息。”賈寶玉忙不迭地說道。

賈寶玉早已經過人事，前幾日又讓賈璉提點了一番，當然明白這洞房花燭夜該要做些什麼，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抱緊薛寶釵倒向床鋪上，而薛寶釵也明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有些害羞又有些緊張地輕叫了一聲。

在一陣衣物拉扯磨擦聲之後不久，床鋪上又傳了一聲低悶的喊叫聲，外面守房的婆子才悄悄離去，這一夜則是－

哀箏一弄，聲聲寫盡湘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低。（張先／菩薩蠻）

賈母主屋這裏，鴛鴦先前也已經將迎娶的情況一一告知了賈母，賈母聽了之後只是嗤笑了一聲，道：“看來咱們二夫人這回當真是失望透頂了，她真以為我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果薛家那個小子是個有本事的，我早兩年前就同意這樁親事，何苦等到現在？連娘娘都不肯替她的嫡親弟弟物色個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曉得心裏在想什麼，弄到如今只能遷就一個皇商之女，還是已經敗了大半家產的。”

“可是，老太君，寶二奶奶也是個能幹的，說不定只是礙於兄長的面兒才沒把她的本事使出來罷了，我們也不能光顧着眼前哪。”鴛鴦有些拿不準情況的說。

“有本事？真有本事就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兒想給人難堪，反而丟了自己的臉，妳道前年我生日那會子的事是她無意間做的嗎？她可是想着讓玉兒難堪呢，結果呢？要真是個好名聲的，又何苦賴着我的寶玉，拖到二十歲了都沒有人上門說親？”賈母略略不屑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老太君又為什麼要同意呢？”鴛鴦有些不明白了，若是寶二奶奶真的這麼不好，那老太君應該拒絕才是啊。

“唉～，不同意又能如何？宮裏娘娘都發話了，京城裏有點臉面的人家都不願和咱們家結親，本想着總得替寶玉找個能幫襯的妻家幫他，所以才要費盡心思的希望玉兒進門，本就打算着將來若寶玉想找個出路什麼的，好歹林家姑爺會看在玉兒的面上替寶玉在皇上面前說兩句好話，偏偏…，算了，我這把老骨頭是沒用了，支使不動大老爺他們幾個了。”賈母有些憤然又微微心酸的說道。

賈赦、賈政還一直以為賈家能夠一直屹立不搖的走下去，所以從來也沒想過為賈家多謀取一些未來，更不要說賈璉和賈寶玉這一輩了，除了吃喝玩樂、酒氣財色，竟是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文武之才，偏偏這一大家子人還在奉信着寶玉是個有造化的，將來必定有番大作為，不過，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賈寶玉的才能只怕比他父親賈政還不如呢。

“老太君，您還是放寬心，別再多想了，這個家還需要您的扶持呢。”鴛鴦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用話安慰着賈母。

“唉～，隨他們去怎麼折騰都好，也許就像妳說的，說不定寶丫頭嫁進來真能撐起這個家也不一定。”賈母嘆了一聲，無奈地說道。

鴛鴦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接着回賈母的話，反而有些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好不容易暫時從賈赦手中逃脫的她，想着的是萬一有一天賈母不在了，她該怎麼辦才好呢？難道真的要屈服在賈赦之下嗎？為什麼她不能有像紫鵑當年一般的造化？賈母…可曾替她們這些丫鬟們真心想過？

賈寶玉和薛寶釵大婚的第二日一早，兩人近午時才醒來，賈寶玉想開口叫來襲人替他更衣，薛寶釵卻制止了。

“今日是新婚頭一天，還是讓我侍候你更衣。”薛寶釵笑笑地說道，臉上還有些羞澀之意。

“也好，那就勞煩寶姐姐了。”賈寶玉也沒有阻止，反正向來被人侍候慣了的他，對於誰在身邊侍候並沒有多大的意見，只是平時襲人一向不讓別人近身侍候他罷了。

等到兩個人衣物穿戴的差不多時，襲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寶二爺和寶二奶奶可是起了？要不要奴婢進去侍候更衣？”

“不用了，我們快穿好了。”薛寶釵不等賈寶玉開口，立即揚聲回道。

“奴婢知道了。”襲人聽到了回答，只是應了一句就不再出聲了。

沒多久，賈寶玉和薛寶釵就走出房門，準備去向長輩見禮，襲人早已領着麝月和秋紋，站在門旁低着頭等兩個人出來。

“寶二爺、寶二奶奶，老太君和二老爺、二太太已經在堂上等着了，還是早些過去，別讓他們等久了。”襲人見兩人出來，臉上只是閃過一絲落寞，很快地迎上前說道。

“是嗎？寶玉，我們快點過去，我怕頭一日就起晚了，老太君不曉得會不會生氣。”薛寶釵看着天色果然甚晚了，連忙說道。

兩個人領着丫鬟來到老太君的正堂，果見幾位長輩都在這裏等候新人來見禮，賈迎春三人也在邊上坐着，王夫人一見賈寶玉和薛寶釵一進屋，立刻板起了臉，瞪着薛寶釵看。

賈寶玉和薛寶釵按着禮向長輩們叩拜后，接着和姐妹們互相見了禮，賈寶玉立刻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讓賈政忍不住數落道：“既然成了親，也該想着如何求取功名，為家裏盡一份心力，難道還想着整日膩在後院裏什麼也不做嗎？”

“是…，爹，孩兒明白了。”賈寶玉正抱着賈母的手臂撒嬌呢，一聽父親訓話，只得趕緊起身站立着回道。

“好啦，這才新婚呢，你急什麼，何況多少人考到了二三十歲都還在考的？寶玉也不過才十七，不差這點時間。”賈母開口阻止了賈政的訓話。

“老太君、老爺，你們放心，現在有寶釵盯着他，總會有些成效的，當初不就是看着寶釵是個穩重的，才讓她進門嗎？若連自己的夫君都照顧不好，我就真不知道娶她進門有什麼用處了。”王夫人在一旁冷冷的說道。

“老太君，公公，寶玉考功名是早晚的事，媳婦一定會好好看着他念書的。”薛寶釵聽到王夫人的話，原本還有些笑意的臉立刻收斂起來，向賈母和賈政說道。

“哼！說是這麼說，要是日後都日日到了近午才起，我真怕寶玉反而不如以往了。”王夫人又接著說道。

“婆婆，媳婦今日是一時沒注意到，以後不會了。”薛寶釵聽着，立刻就低下頭道歉。

“好了，才頭一天呢，有這麼給媳婦下馬威的嗎？”賈母見王夫人處處針對着薛寶釵，心裏有些不滿地說道。

王夫人見賈母開口，只得悶悶地閉上了嘴在一旁站着，賈迎春姐妹幾個見氣氛有些不對，就借口要回去做女紅，一起退出了屋外。

賈母見狀便覺得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讓幾個人都下去忙各自的事情，賈政和賈赦首先離去，王夫人看着薛寶釵輕哼了一聲才走，邢夫人倒是沒說什麼，不過臉上不小心露出的喜意，看得出來她看戲看得挺歡的，而賈寶玉和薛寶釵則是等到長輩們都離開了才回來怡紅院。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