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賈母至廣濟寺禮佛回來后又是兩個月，此時已然入了冬，天氣漸漸地寒冷起來。
鸚哥的身子骨如往常一樣地怕冷，雖然賈府給的衣裳不算太薄，卻也只能頂住五六分冷意，幸好現在不用掃院子了，鸚哥便也不怎麼擔心。
“鸚哥，妳過來一下。”錢華在不遠處，小聲地叫着。
鸚哥有些疑惑地走過去，心想這次錢大哥出門，她應該沒托他買什麼東西，叫她做啥呢？
“錢大哥，你找我什麼事嗎？”鸚哥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後才問道。
“這個妳拿着，我剛回來時，在門口遇見一個婆婆向我問起了妳，說是妳母親的遠房親戚，湊巧知道了妳在這裏當丫鬟，央我拿這些棉衣進來給妳的。”錢華快速地將一包小包袱塞給了鸚哥，說道。
“咦？什麼遠房親戚？我怎麼不曉得呢？”鸚哥聽得一頭霧水，在她的記憶里，連這身子親生父母的身影都有些淡薄了，家裏更是早就沒了人，才會賣身為婢只求一口飯吃，怎麼還有人來攀關係？而且是跟一個小丫鬟？
“我瞧着那婆婆不像是騙人的，這衣物我也當著她的面看過了，在府里是可以用的，妳就放心用着，不然再過一陣子天氣更冷了，妳這麼點身子板，能頂多少用？在老太君房裏可不比以往，老太君可是極要臉面的，妳自己得仔細點才是。”錢華頭一次難得好心地提點了鸚哥幾句。
“我知道了，多謝錢大哥。”鸚哥心知錢華雖然有些小貪財，卻沒也真的騙過她什麼，她向錢華道謝后，有些納悶地把小包袱拿回房裏。
鸚哥坐在床邊打開小包袱，裏面果然是幾件棉質的裏衣，正好可以穿在最裏層保暖，她又好奇地將門窗關緊后，隨手拿了一件試穿，咦？似乎尺寸大不了多少嘛。
鸚哥心裏更是疑惑，那個婆婆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鸚哥在賈府這兩三年，吃的用的比起外頭的小戶人家還好上一些，自然知道這些衣裳看起來並不像一般小戶人家買得起的，但是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此時，在京城某處一座大宅子裏，一個老婆子走向後院一座小院落，如果錢華在此看到，就能認出那個老婆子便是拿了棉衣要他轉交給鸚哥的婆婆，當她停在院子前敲了門，迎面開門的正是那日在廣濟寺出現過的小廝榮興。
“少爺，趙嬤嬤回來了。”榮興將趙嬤嬤請進屋內，向坐在卧榻上看書的少年說道。
“趙嬤嬤，勞煩妳跑這麼一趟，往後可能還得多麻煩妳了。”少年略帶三分敬意地說道。
這趙嬤嬤是照顧少年的乳母，自然也疼惜他許多，小主子有事要她幫忙，她怎麼會推辭？
“少爺說這什麼話？老婆子這會兒還能幫點忙，總比什麼也不能做來得好，只是，少爺，你不打算跟福晉說說嗎？”趙嬤嬤關切地問道。
“說是要說的，可也不急在這一時，您不是說了，她還要幾年才能出來嗎？”少年笑了笑，不是很急切的說道。
“雖然說，她以後離了賈府依然是良籍，可是這身份上…，怕是老爺和福晉那裏不會同意，何況，少爺您的婚事是得經過皇上和皇太后那裏賜下的。”趙嬤嬤皺着眉，顯然目前少年想做的事非常有難度。
“想來我額娘總會有法子的，所以等我哪天真的確定后再跟她提，現在最多也不過覺得那丫頭還算入得了我的眼罷了。”少年略略冷清的笑容，似乎也不是真的把什麼事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那…少爺，我先回去了，過兩日，我再找個由頭去看看那丫頭。”趙嬤嬤聽了沒有再說什麼，向少年告了退。
“對了，趙嬤嬤，往後若有用到錢的地方，妳找榮興說一聲就是，不需要跟我客氣什麼，賈府的那位姑娘暫時先拜託您多加照應。”少年方點完頭，又說道。
“是，少爺。”趙嬤嬤點頭應聲後退出到屋外，才轉身離開小院。
“少爺，如今這宮裏的皇後娘娘可是你的親姑姑呢，那得多高的身份才能進得了門啊？這實在是……。”榮興等趙嬤嬤走後，才憂心忡忡的說道。
“擔心什麼，正因為皇後娘娘是我的親姑姑，平日裏，皇上皇后也還算疼我這個侄子，了不起到時找十叔一起去跟皇后姑姑求個情就是，何況富察氏太過榮顯也不是什麼好事，皇上不至於不肯的。”
“或許如此，不過，少爺，奴才從沒看你對哪個小姑娘上心過，前幾天，福晉不是還說著等過了年，要替你安排兩個屋裏人嘛，結果卻被你拒絕了，這福晉要是知道了那小丫頭的事，不知道會怎麼想？”榮興和自家少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有些話在私下也是敢直言不諱的。
“咳，我才十二歲，是額娘她擔心的太早了。”少年臉上忍不住微微一紅，說道。
“哦……，但是，少爺還是得有些打算才好，不然萬一皇上皇后堅決不同意倒也罷，若是因此反而害了人家性命，就不好了。”榮興多少是明白天家無情，皇上皇后對於自己人當然不會怎樣，就怕到時那小姑娘要枉送性命。
“所以更要你守口如瓶了，等我想到更好的法子再說。”少年身子一僵，不由得嚴詞地警告着榮興，即使他明白榮與絕不會說出去。
天氣漸漸步入了寒冬后，鸚哥才穿上了那棉衣，這棉衣果然是極為保暖的，鸚哥雖然還是猜不出是哪個好心人送她的衣裳，不過心裏依舊有些暖意。
這一天下午，因為賈母歇息着，丫鬟們就躲在屋檐下小聲的聊着天，突然一個小丫鬟來找鸚哥，說是有人在後門那裏指名找她，守門婆子讓小丫鬟來喚她過去，鸚哥謝過那個小鬟后，便悄悄地同琥珀說了一聲，快步地往後門走來。
守門的婆子臉上笑容滿面，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一看到鸚哥過來，就連忙迎上前說道：“姑娘怎麼這麼久才來，人家老太太可等妳有一會子功夫了。”
“對不起呀，這天氣冷得人都不想動了，我又怕等等老太君起了，知道我偷懶會怪我，就和琥珀姐姐央求了一下才來的。”鸚哥抱歉地說道。
“那老太太站在門外邊等着呢，要是冷的話，就到門內我那小屋裏去坐坐。”守門婆子好心的說道。
“謝謝您了，我先去外頭看看。”鸚哥擔心老人家在外等太久，連忙向守門婆子點個頭后快步走出門外。
一個衣着普通的老婆婆正盯着後門這邊看，一見鸚哥出來，目光早已經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溜了幾圈。
“婆婆，是您找我嗎？”鸚哥微笑地走到老婆婆身邊，輕聲地問道。
“妳就是鸚哥姑娘？”老婆婆笑了笑，問道。
“是呀，婆婆認得我？”鸚哥方才就想了半天，極肯定自己沒見過這個老婆婆。
“妳叫我趙嬤嬤就行了，我和妳母親那頭算是沾了點親，那日在街上看見妳，似乎有幾分神似妳母親的樣兒，才打聽了一下，沒想到還真是她的女兒，就想着來看看妳，那天托你府上的買辦送給妳的棉衣可穿了？”老婆婆很認真地拉着鸚哥的手臂，又靠近了幾分端詳着。
“已經穿上了，真的很溫暖呢，鸚哥前兩日就想着不知怎麼和趙嬤嬤您道謝才好，沒想到今日您就來看我了。”鸚哥一臉笑意的說道。
“我是個孤家寡人，那幾件衣裳不值幾個錢，只要妳喜歡就好。”趙嬤嬤臉上的笑容比剛見面時多了幾分真誠和欣喜。
“趙嬤嬤家裏也只有妳一個人了？”鸚哥有些訝異的問道，她以為這個什麼遠房親戚的，家裏肯定過得不錯。
“我現在一個大人府里當差，同妳現在差不多，只是在那府里待的久，主子對我一直都很好，這是不是一個人也就無所謂。”趙嬤嬤笑着說。
“這怎麼能一樣呢？可惜我還得好些年才能出府得了自由呢，不然就可以接了您老一起住着，雖然不能吃不了什麼山珍海味，一頓溫飽總是有的，就怕趙嬤嬤您會嫌棄。”鸚哥看着白髮蒼蒼，一臉慈善的趙嬤嬤，聽得她還在人家府里做事，突然覺得那幾件衣裳真是拿得有些心虛了。
“不急，不急，我身子硬朗，還能活上好些年的，等妳歸了良籍，老婆子等妳奉養，肯定能如願的。”趙嬤嬤拍了拍鸚哥有些冰冷的手背，疼惜的說道。
“趙嬤嬤，這天寒地凍的，要不，我進去向老太君告個假，回頭來送您回家去，改日就別再自個兒走這麼一趟了，有什麼話托其他人來說說也是可以的。”鸚哥看着天氣似乎更冷了，擔憂的說道。
“沒事兒，倒是妳，年紀輕輕的就這麼畏冷，可不太好，妳先進去，改日我叫人送些葯來給妳，也好補補身子。”趙嬤嬤摸着鸚哥冰冷的手，心疼地說著，接着便催促鸚哥進門去。
“不行，不行，我還是看着趙嬤嬤離開，省得我掛心。”鸚哥堅定地搖搖頭說道。
“好啦，那老婆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妳自己好好保重身子。”趙嬤嬤也不矯情，說完話就轉身慢慢走着離開。
鸚哥站在這頭望着，直到看不見趙嬤嬤的背影才進門去，那守門婆子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地望着她，道：“姑娘和老太太說完話啦，那就快點進裏頭，瞧這天氣冷的，改日若那老太太再來，我會先幫妳把人請進屋裏的。”
“那就多謝您了。”鸚哥點點頭后，便快步走回賈母屋裏，正巧才一回來，賈母已經醒來，原本好奇想問問誰來找鸚哥的琥珀因要進屋伺候，也就沒了機會問個分明。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