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母親去世
原本以為父親手術的成功，我會鬆一口氣；然而，生活還是讓我這個小身板再次備受打擊：
父親術后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出院了，我不但可以跟他每天在電話里聊天；阿姨也學會了聊QQ，我們每天晚上都會在電腦上視頻，這樣一來，我沒有陪伴父親而深知她的近況心裏便有了些許安慰。看得出視頻那邊的父親身體大不如前了，但弟弟們圍在他的身邊，阿姨忙碌的給他們這個倒水，那個遞茶的；忙碌的她臉上笑容滿面；阿姨的父母也在畫面中出現了……這樣以來，我就放心了，我在心底里感激父親給了我這樣一個家。
這個晚上，我第一次深思自己的人生：看大學一起畢業的同學，要麼有了稱心如意的工作，要麼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而我曾經的傷痕纍纍雖然過去了，可現在的生活圈子可謂是閉門造車，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成長；更不要說自己的人生了。雖然每天在這個高檔的小區里住着，但我的圈子很局限。如果說認識朋友，基本上等於無。因為跟我接觸的大都是孩子的家長……現在的工作收入很客觀，但背井離鄉的，家裏親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不能陪在身邊；再說我現在的工作性質，白天可以肆無忌憚地休息，到了晚上那五六個小時發點光和熱……這樣的生活不人生，這不是我想要的。
這樣想着，我在網上關注着家鄉的教育動態：如果回到家人身邊，就是當個小學老師也未嘗不可，最起碼有什麼事情我們一家人能夠在一起，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當我打定主意的時候，我在盤算着時間節點，春節就離開……
一個電話打破了午夜的寧靜：“紅紅，我是爸爸，你抽空回來一趟吧，你媽估計快不行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的時候，根本沒有看是誰打來的，但真真切切是父親的聲音。我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打開枱燈，坐了起來：“爸爸你搞錯了吧？你們該不會是被她騙了吧？前段日子你剛做完手術的時候，她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二十萬，說你病了我給二十萬，那她病了我應該給錢。她也告訴我了，是騙我的，她沒有生病，她那時候問我要錢就是因為她心理不平衡……”我有點不耐煩，“你說你這病還沒有痊癒呢，大半夜的打電話咋呼，不要命啦？”
“紅紅，我給你……”父親沒有說我，另外一個聲音傳進了聽筒，這是阿姨的聲音，“是真的。前兩天查出來的，你姐姐和弟弟都陪着她，現在估計時間不多了！”
“啊？”我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哽咽着，“怎麼可能，這那天電話里她還生龍活虎的，怎麼就……”我擦乾了眼淚，跟父親又連上了線，“爸，她病了不至於這麼嚴重吧？她得了什麼病，我兄妹幾個想點辦法給她看不就完了嗎？農村人的誰還沒有個病呀災的！至於那麼嬌氣嗎？”這些話出口的那一刻，我已經泣不成聲了。如果說是父親單單告訴我這件事，我也許不會相信；但阿姨都說了，我……
“你媽得的是……”父親沒有說出口，我聽到了那邊阿姨的聲音，“告訴孩子吧，紅都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不懂的！”電話在一分鐘的空檔期后，還是阿姨接通了：
“紅，我跟你說吧！你媽得的病在下體，沒辦法看，也看不好了！你都是成人了，有的事情你也懂，我就不多說了。如果能回來就來見一下她吧，她也想見你最後一面！”阿姨向來是一個生活很理性的人，她從來不在我跟前說我母親的任何不好的，也不會在父親跟前說以前家庭的不是，我能夠聽出她的這些話里的分量……
掛掉電話，我淚如泉湧，曾經和母親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放映，這一刻她對我的好全都出來了：“非典”的時候她大清早的來給我送葯；初中領500塊錢的獎勵，那次的語言現在想想倒是那樣的溫暖；每次我回家她總是嘴巴里罵著我，卻在我離開的時候一直在窗子裏往外看……這些年，不是她不愛戴我，而是我不去正視和她的感情，我的潛意識裏一直在拿她和阿姨、和外面的女性做着對比。我不願意跟別人提及她，就連我大學宿舍的她們也以為我的母親是讀過書的阿姨。現在回想起來，我沒有過跟她拍過一張照片，沒有跟她坐下來好好聊過天……想到這裏，我恨不得馬上能回到母親的身邊，去陪陪她。
再過三天，今年的日曆就翻到頭了——“元旦”了。又是新的一年，我決定了這個節假日給學生們放個假，給自己也放個假，到時候就回家去看母親；這個春節我回老家，跟她一起過年，不，往後的春節我都陪着她……這樣計劃着，我又一次進入了夢鄉，這個夢全部是關於母親的，很甜，很美……
“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這句話有考證的。就在還有一天就“元旦”的時候，老家卻傳來了“噩耗”——母親去世了。
一個電話傳給了胖嫂，交代好了一切，我簡收拾好行李，離開了……
當我風塵僕僕地一路汽車，又是火車地趕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到處一片白茫茫：冰天雪地給是給人悲涼的感覺；院子裏的人進進出出的，白色的輓聯從母親的那個屋子裏一直搭到了門口的小房子……還沒有站定，我已經跪倒在地上了，我是來懺悔的；我對不起母親，我沒有見她最後一眼；在她人生的最後時刻，沒有跟她好好說過一句話……
“出去，滾出去，你誰呀，你來我們這個窮家做什麼！滾，我們家沒有你們這一樣的人，滾開……”我低頭之際，這個聲音響起之時，我被狠狠地踹了兩腳，隨之，我倒在了地上。
“孩子，別這樣，她是你妹妹呀！別這樣！”那個揣在我身上的腳並沒有間斷過。也許他們也覺得我不孝順吧！大家嘴巴上只是不痛不癢的勸慰他，卻沒有任何人阻攔他。
“夠了！她回來就是送你媽最後一程的，鬧成這個樣子，你媽看到了不難過？兄妹不像個兄妹的樣，你媽在的時候打，不在了還打！你們如果少打一次，你媽至於今天這樣嗎？”我聽到了商店叔叔的聲音，接着，我的身上沒有了拳腳再來夾襲；也不知道是誰，他們把我扶到了屋子裏——母親的靈位前面：
“媽！”我說不出的感情，我抬起頭看到了那張雖然不甚慈祥卻又猙獰的臉上流露着一點笑容，她就那樣看着我，不說話……我沒有如他們要求的上香、燒紙，我就這樣抬起頭，跟“母親”對視着。平時跟我水火不容的姐姐靠近了我，透過她頭頂的白沙，看着那個面孔，我感覺到了她生活的不易，她粗糙的手握着我手的那一刻，我再一次流淚了：我們姐妹倆從來都是水火不容，母親在的時候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沒有拉過一次手；而今，母親走了，我們卻……新世界小說www.enwds.com
“姐姐，我們沒有媽媽了！”我撲進了她的懷裏……
坐在母親的靈位前面，姐姐告訴我：母親離開的時候，嘴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她就想見我最後一面。我想這也許就是父親給我打電話的那個晚上，她已經是彌留之際了……我在自己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從姐姐的口中得知，母親總覺得對不起我：從小到大沒有給過我好臉色，沒有給我做過一件像樣的衣服，沒有給我做過一頓好吃的……
其實在我去年春節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自己下體不舒服了。最後，那個男人也是下體得了病，就離開了她……這種事情不易啟齒，所以，她就自己一個人扛着……也是從姐姐的口中得知，母親在最後大小便失禁，下體完全腐爛，不敢觸碰；昨天晚上，請的人給她穿“壽衣”時，下面貼身的衣服已經長到了肉裏面，拉不出來了……我不由得后怕起來：母親這個病，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她的慾望比一般人都要強烈；跟父親離婚以後，她就更放縱自己，任何人都跟，任何男的都靠近……也就是因為母親這個不光鮮的病，舅舅家的人來了沒有刁難我們幾姊妹……
姐姐雖然結婚了，但她的男人沒有出現，她也沒有辦過“酒席”，按照鄉里的規矩也不算成家。我們姐弟仨都未有家室；那個不靠譜的男人也沒有出現，所以這個葬禮就由鄉親們集體出力辦理了。父親身體沒有痊癒，也沒有出現；他倒是委託商店叔叔送來了兩千塊錢。父親這次的病在村上掀起了波浪，同時，我的二十幾萬也讓父親在鄉親們面前抬起了頭。因此，父親人未到，出錢的事情也成了一段佳話……
我到家的第二天早上，母親“離開”了，看着她就那樣被裝進了那個木箱子裏，從今以後跟我們陰陽相隔，我們兄妹幾個再一次涌到了她的“身邊”……由於目前在村上沒有什麼人緣，所以喪禮很簡單，除了我們姐弟仨和舅舅家的人，其餘的就是村上幫忙的了……
母親沒有男人，也就是沒有家室。喪事過了的那天下午，家裏就剩下我們姐弟仨了：我和姐姐沒有說話，但始終手拉在一起；弟弟也不像昨天那樣蠻橫了，他只是用眼睛不住地盯着我看，我也沒有說話……仨人就那樣坐在到處一片狼藉的院子裏。
“我們把家裏收拾一下吧！”我提議后，自己站了起來，拿起笤帚進裏面屋子了；姐姐也跟着進來了，她手裏拿着抹布：我們這裏的規矩人死了，所有與她有關的物件都得跟着燒了。早上出去時，舅舅家的人在屋子裏倒騰着收拾母親的遺物，翻的到處都是……弟弟始終沒有進來屋子裏面，我和姐姐收拾到了天黑，才將屋子裏面清理乾淨。
“我回家了，倆孩子沒人管，明天早上我再來！”由於姐姐沒有結婚，所以按照村上規矩，那倆孩子雖然是她生的，但不能帶進這個家。她每天白天在這裏，晚上就回去了，她這樣已經奔波了有一個月了。
我把姐姐送到了外面，進來的時候弟弟把我拉進了大門口的小屋子裏：“姐，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他站在離我一米以外的凳子跟前，“這個床單、被套是我去年買的新的，沒有住兩次！晚上我們在這裏睡吧，別去那個屋子了！”
聽姐姐說，這些天弟弟也是累壞了，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親身邊照顧着她；母親的這個病讓他失去了一個喜歡他很久的女孩——女孩聽說母親病了，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來家裏看她。還沒進門，就聽村上人說了母親的病，女孩直接走了……像弟弟這樣，以前是有媽沒爸的，至少還算個家；現在母親一走，就他一個人，哪個女孩願意嫁給孤兒；父親自從和母親離婚後，對於弟弟和姐姐也就置若罔聞。他家裏現在加上我三個孩子，他的壓力也大，他根本不可能，也沒有能力接納弟弟——這個念頭只在我的腦海中閃現過了一分鐘，就已經打消了。我真的不知道弟弟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這個晚上，我們像小時候一樣，躺在一張床上，從夜幕聊到了深夜，由深夜聊到了天亮……
我才知道這些年來，父母的分開受傷害最大的是弟弟。父親很瀟洒地把我從高中接到省城去了，弟弟被拋棄了；他在學校遭到了同學的白眼，跟人打架；但他想着好好讀書，將來改變命運——然而，每一次他回家，都會看到母親那不堪的一幕。這樣的事情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傳到了他的班上，不但同學對他冷言冷語，就連老師也是冷眼相待……無奈之下，他選擇了輟學。
離開家的日子裏，外面的空氣都是冰冷的。他多麼想像我一樣被父親疼愛，可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剛輟學那兩年，他在外面無論多累，他總盼望着春節，回家來可以休息幾天；然而曾經的一幕仍然會不時的上演。如果說弟弟是三兩歲的小孩，他也許懵懂無知的不懂事，那倒無所謂；可是，每每夜晚，母親要麼被人是殺豬一般的嚎叫；要麼就是放蕩不羈的淫笑聲……身為家裏的男子漢，他想過保護母親；他覺得父母離婚了，他應該出來保護她……就在一次，他聽到母親被男人痛打的時候，他衝進屋子去廝打那個對母親拳打腳踢，凌辱母親的那個男人時：母親跟那個男人站到了一列，倆人把弟弟一頓暴打，看着他們那狼狽為奸的一幕，他不再有任何的奢侈，他不再期望有家的溫暖了……從那以後，春節他不再回家。
我的心裏酸酸的，自己堂堂一個大學生不能找到一個體面的工作，不能幫助到弟弟，我很自責……
第二天，姐姐來的時候，我該離開了……弟弟把我們倆拉到了母親的遺像前面，惡狠狠地說道：“你們是這個家曾經的兩個女的，今天我就告訴你們，以後誰如果跟她一樣，我就親手殺了她！”說著，他出去了……直到我離開，弟弟也沒有出現。
我匆匆回家裏看了一眼父親，給阿姨留下了三千塊錢，然後就趕火車了……
母親離開了，這對於她自己，對於我們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尤其要渾渾噩噩的毫無尊嚴地苟活於人世，倒不如早早地離開，到那邊去找尋屬於自己的快樂！
生活還要繼續，但我始終無法忘記弟弟的那句話，我一定會好好的活着，不是怕弟弟對我血腥，而是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