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開什麼玩笑？如今哪兒有閑工夫理會那套男女授受不親的繁文縟節，待會兒人真的不見了，回到相府後，天知道該找誰算賬去！
“可是…”公子難得臉紅，卻也不再企圖掙脫開她的手，他心裏有些亂了，不由自主順從的聽她的話，於是只能把頭低了下去，不願被周遭的陌生人瞧見他此時的神色。
沈習並不知道，就在她轉過頭去的這會兒，當錯過多少人間風景。許是那月落一池春水，攪亂了平湖，一般顏色。
沈習本想等待人潮擁擠過去再來行路，怎知情況卻是越加不妙，她抓着文歸寧的手，兩人被推搡着，怎知背後突然有人使勁兒推了她一把，叫她一陣趔趄，直朝身邊的人兒撲去…
“誒…！”沈習叫了一聲，這下子，軟玉溫香真箇抱滿懷了。
文歸寧這一次倒是沒有掙扎，想來掙扎也沒用，他只是更難為情的將頭半掩在沈習的發間。兩人就着摟抱的姿勢，艱難的隨着人流擁擠的走向，朝城郊外推搡着走去。
這種情況想要掙脫開人山人海的肉盾，無疑是不明智的事情，呆在原地也無可能，只有隨着大流的走勢，才會有被疏散的機會。
但看那客棧的樓上，沿廊外幾乎都擠了滿噹噹的人物，個個皆是探出頭來，就知道女王的鳳車想必就在不遠處將至。
沈習腦袋裏亂鬨哄的，她沒有感到大庭廣眾之下摟着文歸寧，有什麼令人不好意思的，她想不到這些，因為她的思緒早已被這人潮與鞭炮的噼啪聲影響得有些焦躁不安，雖然兩手都不忘緊抓着紳士的風度，可還是不免回想起她與半夏那一次在馬車裏的事情…
“嘭嘭、咻～！”
夜幕中，突然燃起一條火舌，直衝雲霄，霎那間，煙花隨之爆裂開來，新年的第一炮終於打響，女王與王子也在眾人的簇擁下，下了鳳輦，踩着絢麗多姿的火光，一步一步，登上摘星樓。
那摘星樓，在城郊外拔地而起，自成一方樓閣，裝潢極為高雅，其名摘星，原是取自長嬰某一代女王因慕名青蓮居士的一首詩中的一句：手可摘星辰。因而不惜重金與人力，所築此樓。
煙花一陣接一陣的放着，新年的氣氛綻放出極為璀璨奪目的光亮，城樓下人山人海，不停的歡呼着，嚎叫着，這樣一來，百姓即使見不到女王與新王子的面，想來也是毫無遺憾的。
而此時，沈習和文歸寧早已手牽着手逃出擁擠的人群，躲在一處小雨篷下，避着煙花爆裂后的一些自天上掉下來的塊狀餘燼。由於距離花炮發射地很近，那些灰乎乎的玩意兒，不時落下，砸在兩人的肩膀，還有頭頂上。
然而，與城樓下的喧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的摘星樓閣中。
精緻秀美的古典山水畫屏風后，金絲楠木雕花軟椅中，端坐着一名華衣少年。那是少年，又不是少年，因那瑰麗霓裳掩不住的，是絕代的風華，而那風華，斷不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少年便能擁有的。
孤寂的寒光落滿了一地，猶如此刻，南嬰的心。
從前，他不曉得世人的常情：何謂求之不得？何謂輾轉反側？
如今…
“你在哪兒呢…明明等到了你，可為何又讓我遍尋無蹤？凡人皆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若神明肯聽我一言，至少予以隱示，我又怎會讓你再次消失……”
新的一年，繼除夕夜后，文府自是迎來了新春的喜氣洋洋，然而光是整個正月，每日不斷的訪客量、與宴會來往，便叫文揄與文歸寧這兩位文府的一二把手分身乏術了。
一手掌握的權力，所能覆蓋的範圍越廣，耳濡目染得越深，則為人處事更須懂得如何面面俱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因為恐有眾怒難犯之嫌，文氏母子二人身為府中當家，皆忙着會客與回禮，當真是抽身不得，也隨意不得。
長嬰的民風一貫淳樸，女王也從不提倡鋪張浪費，因此上行下效，文府中上下奴僕，一年間，也唯有正月才能真正體會到世家的奢華之風。或採買食材，宴客會友，或點數收禮，迎客上茶，分工明確，府中皆忙作一團，無有清閑手腳。
管家阿娘從來事無巨細，兢兢業業，事必躬親，雖保養得宜，近幾年已見有腿腳不利索的時候，也就難免漏了一些情理之中的事，叫個把給抓住話柄的…且不說它。
正月此番前來文府恭賀新禧的賓客，近幾日，那是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有時一兩個人來，有時卻是七八個人來，斷斷續續，各個都留了飯食，連着十幾日的大肆宰殺，直叫廚房裏的腥味兒揮之不去，地窖里的酒釀空了一半，後院裏的雞鴨也少了幾籠。
文歸寧是負責打點賓客宴會的主要人物，雖雞鴨魚肉，珍饈海味等也都各得其所，替文府換回了金玉滿堂，錦緞綢匹，然而他也不禁暗自叫苦矣！
在一個晚上，文揄便叫管家點數來的賓客名單，其中左右文武幾乎都到，點來點去，竟止漏了一個，便是那王殿之上，唯一可與她平起平坐之人，左相聞人憂。
“好一個聞人憂！本相既不曾倚老賣老，欺她後來之輩，同朝為官，也不圖她阿諛奉承。便是到這文府坐一趟，府中焉能怠慢與她？此人這般不將本相放在眼裏，簡直豈有此理！”想到這，文揄沉下臉來，頗不高興。
這日，文歸寧照例在庫房中點數，自一堆奇珍異寶中，一眼便相中了一座香爐，正拿起來細細打量。
文意瞧見公子拿着個做工與樣式各方面都並不出彩的香爐，不知是準備作何用處，便出口問道：“公子準備拿這香爐作甚？”
“這香爐…許有些名堂？瞧這紋理，是越窯褐釉。底座甚固，卻不知是哪個時期所出？若是東漢時期的便好了。用來送人極為合適。”文歸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