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四)

前塵(四)

倆人又有的沒的閑聊了幾句,下午時分薛凌想起近半月已沒去後院子看薛璃,回自己房裏撿了幾塊石頭打算陪他打發些時間。

如果薛凌的人生是一場天高海闊,那薛璃的生命里就只剩下薛弋寒和薛凌。但薛弋寒只懂得成日裏的捧着,薛璃就反而格外渴望薛凌這個大哥去他那。薛凌給他講兵法,也講儒家,給他帶石頭,也帶匕首。他看不到這個世界,只心裏眼裏都是薛凌的影子。

等薛凌像往常一腳把門踹開,卻沒看見薛璃在刻石頭,也沒看書練字打發時間,反倒把自己蒙在被子裏不知在玩什麼。聽到聲響露出個腦袋來,見是薛凌,眼裏就帶了驚喜。坐起來招手軟軟的喚他:“大哥快來,給你瞧好東西。”

薛璃和薛凌本是一母同胞,但薛璃體弱,男孩子發育又晚,足足矮了薛凌一個頭。又常年呆在室內,肌膚玉一般白。看上去比薛凌小了兩三歲有餘。他二人容貌一般無二,都隨了早死的媽,清秀有餘。但薛凌常年的野,臉上就比薛璃多了幾分凌厲,一對比,反而顯得薛璃像個小姑娘。

薛凌不知道被子裏是什麼,只看着薛璃歡喜的緊,便笑着走過去掀開薄被,赫然看見兩團雪在薛璃腿間拱來拱去,當即就變了臉色。拎起來仔細一看,其中一隻腿上一大圈絨毛新生,可不就是她追了半天弄傷那隻。估摸着薛璃養了好幾日,已渾然不怕人了,被人抓着也不慌張。

料是當日丟在書房,父親就巴巴的拿來送了薛璃。這一想,臉色就帶了薄怒。

薛璃是個慣不會看臉色的,見着她把兔子提起來,笑兮兮的問:“可不可愛?爹爹送我的,還特地叮囑我菜葉子擦乾水喂。大哥喜不喜歡,喜歡可要天天過來。大哥去哪了?都半月不來瞧我。”

薛璃除了刻石頭,實在沒什麼玩意拿得出手跟人炫耀,此時就得意之極,跟薛凌笑的止都止不住。

背上傷其實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但薛凌此刻突然又就覺得抽着疼,又記起魯文安那隻胳膊,手上就添了力道,捏的兔子一聲慘叫。薛璃嚇了一跳,上手就要搶。焦急着喊:“大哥你弄痛他了。”

薛凌看着這個眼前粉妝玉琢的病秧子,想着你哪知道什麼狗屁痛。伸手就推了薛璃一掌,起身要走。

萬萬沒料到薛璃弱成這個樣子。她手上並未帶什麼力道,薛璃卻被推得後仰過去,背部磕在床沿上當時就咳了血。薛凌又氣又急,飛快的跑去找到薛弋寒,沒好氣的說道:“那病秧子要死了。”

她希望父親知道她去了薛璃那,知道她看見了那兩隻兔子,希望父親能給她個最簡單的安慰。哪怕是哄着說薛璃需要照顧,她也會釋懷的。但薛弋寒一聽說薛璃出了事,就全然顧不得薛凌語氣反常,撇下她匆匆往薛璃房間去了。連叫老李頭都是讓宋柏去的。

薛凌終究是放心不下,耗了半刻也去了薛璃房裏。盯着老李頭推拿按摩灌藥,好大一會薛璃才悠悠醒轉。

於是薛凌又盯着薛弋寒抱着薛璃低聲的哄着,從吊著嗓子唱些童謠一直哄到下海捉龍給他騎。哄了個把鍾,薛璃才止住哭聲。從薛弋寒懷裏探出頭來,看見薛凌也在,一瞬又哭的淚如決堤。先問了一句“大哥為什麼推我”?轉而又把頭埋進薛弋寒懷裏,翻來覆去的重複“大哥推我......大哥推我......。”

薛凌本是無憂少年,此刻心裏不知道就有了什麼東西,讓人覺得鼻子發酸。

她索性站的遠些,懶得聽薛弋寒絮叨。什麼時候呢,什麼時候就開始覺得,這些父子情深比冷言嚴苛還要傷人。

沒聽着薛弋寒又哄了些什麼,期間還哄着薛璃喝了半碗粥。完全沒注意到薛凌站門口也有幾個時辰,不曾吃喝。晚間飯點過了多時,薛璃方才勉強睡去。薛凌也不敢走,見着她也叫爹的那個人輕手輕腳的把薛璃放平,蓋上被子,還不放心的捏了捏被角。

想來怕是吵醒薛璃,薛弋寒走到薛凌身邊才低聲道:“滾出來”。薛凌反而想笑,若是換個地兒,怕是一座城都能聽見薛將軍的聲音,到了薛璃面前,他就小心翼翼像在做賊。

薛凌在薛弋寒的書房裏跪了兩三個時辰仍不得起身,她往日早就討巧賣乖,今日憤恨的很,冷着一張臉不說話。薛弋寒亦懶得理她,平城不大,但西北防線甚長,天天各處文書遞來。

他日日掉不得輕心,從練兵到錢糧,樁樁件件都要自己過目才成。下午去了薛璃那耽擱半日,一堆文書看到深夜還沒批完。魯文安來了兩次,說的都是廢話,無非就是拐彎抹角看薛凌又咋了。

見着好久還跪着,抓着人就問咋了。都說不知道這小崽子咋了,他心急火燎的串來串去,倒與送葯的老李頭撞個正着,手疾眼快沒讓老李頭溜掉,一把拎住老李頭頸邊衣服,差點將他提起來。道:“你是貼身的人,崽子咋了。”

老李頭向來就怕這類蠻夫動手動腳,忙不迭的回了一句:“小少爺推着後院那位闖禍了。”

魯文安就又跳了腳連聲咒罵:“病秧子怎麼還不死,成日裏欺到崽子頭上。”

老李頭嚇得葯都端不穩,心想這病秧子死了你家崽子才真的要完。但他惜命的很不敢多說,見魯文安鬆了手趕緊扯着兩條腿跑了。

薛凌在地上跪的暈暈沉沉,應付着薛弋寒的各種質問。為何推了薛璃、日常教導為何。她一會說兔子,一會念君子。

“扶弱、上達、求諸己、矜而不爭......”

念着念着,她又仰起來臉來看着薛弋寒再不說話。她算什麼君子?她又與誰爭了?眼見得薛凌滿臉桀驁,薛弋寒就上了火,抓了桌上鞭子動了手。薛凌新傷疊着舊傷加之又餓真的暈了過去。薛弋寒亦拂袖而去,想着她醒了會自己回。魯文安再來瞧時,見房內毫無動靜,也以為薛凌去歇下了。

待第二日早間薛弋寒推門進來,才發現薛凌在地上已燒成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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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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