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殘 景
歸來已是日落之時，微光未散，餘熱還在。
多日的離別雖不是太過惦念，但是猛然瞧見也很是歡喜，糖九像個討到心儀吃食的孩子，雀躍不已。焰舞則是一臉委屈，撅着小嘴不聲不吭的生着悶氣，火紅的流蘇墜在耳邊，隨風起起落落，倒是活潑的很。
御水菩提輕咳了一聲，眨巴了幾下眼睛，義正言辭地說：“下月十五，七里神殿的祭祀節，大家……皆可同去，”
說完便是一陣狂喜，果不其然嚴肅不過一瞬，到底還是一如既往的破功。
聽到着些，糖九一下安靜下來，一臉的不相信。焰舞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御水菩提，待等到她重重的點頭示意這是真的之後，三人才抱在一起，霎時屋內揚起一陣歡喜之聲。
說來也不怪他們如此歡愉，畢竟七里神殿也不是一個人人都能去的地方，更別說是三年一次的祭祀節。
傳言道，七里神殿內有九十九尊神佛上護國家昌盛，下佑百姓康寧。關乎國運民安，所以每次的祭祀節定是人滿為患，身居要職，功勛卓著者自然不必說，之後則是受邀的各門門主和世家子弟。與此同時霽國的各地百姓也會在附近神廟裏誦經祈福，祈求一切皆好……
待三人終於安靜下來，焰舞還是有些擔憂的小心問道：“婆婆，可還記得上次去七里神殿是什麼時候？我可還記得呢，那時我初入御靈，因為歷盡焚爐之劫，吸收了太多怨念，滿身戾氣不得散解還差點走了邪路。之後，你們便帶我去了七里神殿，見翊君百崇。消魔殿裏正靈氣，修心性，八十一天才重回御靈山莊。從那時以後便再沒去過，如今算來已有百年之久，莫說是七里神殿這等聖地，就連普通地方的祭祀節每次想去都會被如幻哥哥訓斥反對，這次只是稍稍一提……一沒撒潑打滾，二沒軟磨硬泡，他就允了，不覺得奇怪么？”
聽焰舞這麼一說，也確實可疑。
雖說七里神殿是仙門勝地，但每次的祭祀節御靈山莊必定也是有資格參加的，只是御靈山莊平日裏低調行事慣了，所以就算不去也不會有人在意。推了那麼多次，為何這次就這麼痛快的答應了，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而此時白水月的南雅外，花如幻一臉沉重的對青千縷說道：“水月此番必定靈體有損，七里神殿的祭祀節怕是不能一同前往，在我們走後他就拜託千縷兄了。”
青千縷瞧着花如幻把自己當成外人的樣子很是來氣，陰着臉嚷道：“花如幻，你這是什麼話，再怎麼說他也是我表弟，怎麼聽你說的，好想我就是個外人一樣，別忘了上次年家的案子，還是我幫你派人蹲守甄府，才讓你們家的瘋丫頭全身而退的，咱們也算是交情不淺了吧，說話別那麼客氣行不行？還有，這些事就不必讓水月知道了，畢竟他對我們涸洛府還是很抵觸。”
“是是是，千縷說的極是。上次也是不得已才用千里花箋傳信給你，一來我知你定會護着水月，二來不管明裡暗裏畢竟敢動你們涸洛府的人這世間恐怕也沒有幾個，所以還是非你莫屬了，水月那裏你大可放心，他自看的比誰都清。”
輕掩的門扉吱呀打開，白水月輕咳一聲，抬眼看着花如幻，語氣虛弱的責備道：“什麼時候要如幻你來做我的主了，再者你們之間的事我也早就猜到了七八分，所以，也不必刻意瞞我。”之後反眼看向青千縷以少有的柔聲說道：“出來多日，早點回涸洛府，別讓舅母太過擔憂。”
不知為何，聽到水月的低聲囑咐青千縷莫名高興，也略顯傷感。不管是處於虛弱狀態還是真的對他釋懷，對青千縷來說這樣的白水月他從來不曾見到過。
相視淺笑，多語不言，卻也剩千般叮嚀，萬般囑咐……
“如幻哥哥，我們為何不多請些下人，這樣若是誰生病了，也好有人在旁邊端個茶，遞個水啊，您說是不是？”焰舞將筷子置在唇邊小心翼翼的問道。
花如幻不做聲，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御水菩提，又自顧自的斟滿酒杯。
被這麼猝不及防的掃了一眼之後，御水菩提也是莫名其妙，見花如幻毫無反應其他三人便在飯桌之上互使眼色，最後便是糖九妥協，弱弱說道：“如幻哥哥，您若是擔心請下人的開銷，沒關係，我來出我來出。”提到出錢，糖九也是莫名的興奮，好像只有這個時候才會顯得大家特別的需要他，可是……他也確實高估了自己。
看着御水菩提和焰舞一副無地自容，掩着臉使勁對他擠眉弄眼的德性他便意識到，他顯然已經忘了他面前坐着的是誰了。
果不其然，聽到糖九大言不慚的言論之後，花如幻放下剛要遞到唇邊的酒杯，表面雖無太大波瀾，幾人猜想他心裏定是已經狂笑不已了。
花如幻努力壓制住嘴角的笑意，裝作嚴肅的樣子說道：“下人理事，我御靈山莊不是請不起，而是我花如幻信不過，如今既然咱們顧少爺都開口了，那便好說了，如果沒有記錯，三年前漫山花溪的靈子已經化形，明日我便詔她們過來，之後就勞煩各位調教了。”
花如幻起身離去之時還不忘回頭看看已經如同靈魂出體的三人，一絲笑意再次揚上嘴角。
三日之後便是十五，要在短短兩日之內調教好這些小祖宗簡直比修一重靈體還難。成形的靈子就如白紙一張，所有的規矩道理都要有人教授，而她們認定的主人便是一生的主人，沒有利益誘惑，沒有懷疑背叛，只有我生初見之人，便是我亡相思之人，認定便是唯一忠心以待之人。所以，凝成這些靈子雖是好事，但也並非善舉，如果不是這次三人拚命暗示，想來花如幻也不捨得將她們喚來吧。
清心閣里，御水菩提思考半晌，提筆卻又不知該寫什麼，眼看稠墨滴下，浸透半邊宣紙，可此時的她卻心不在此。
記得百年前還在碧華山的時候，那是御水菩提第一次提筆習字，師父說她聰穎有智慧所以總是出題考她，而她也確實不曾讓人失望過。那裏也有許多積萬千靈子才微微成形的靈童子，他們個個泛着悠光嬉笑着在百花叢里穿梭，那時御水菩提都會給他們起個名字，待他們長大化成人形便教他們靈術。不想到頭來，上天還是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不知為何碧華山遭難那天的記憶怎麼也回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御水菩提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加深的墨滴，亦如那天的記憶越是回想越是黑不見底。可是，再想，若是畫面一朝來襲，到底誰才是那個真正想知道真相的人？
百霞凝彩，晝光為白；書鐫美善，墨卻為玄。所謂愛恨情仇，是非善惡，豈是僅憑一語就可道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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