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河湟的烏城
我就嘻嘻笑:“老闞頭,你掙錢也白掙,掙的多,搭的多。掙的多,搭的多!”他聽了很不高興,就拿眼睛就瞪我,罵我道:“狗日的,你有那能耐,怎麼不去麥積山把你爺你爹找回來?”
其實他說的就是我的痛處,可是,我還是嘻嘻笑:“不管你事,他們會回來的!”
“啥?”老闞頭笑道:“我就不信你爺你爹能回來,你還笑話我賣蘋果,狗日的,你爹還不如我呢。”
我嘻嘻笑:“怎麼不如你,你掙到了,也給人家。”老闞頭罵道:“你這瘋子!”就追着打我,我嘻嘻笑跑開了。
果然如此,老闞頭賣了半個月蘋果和糖之後,騎着三輪車將一個走路顫巍巍的老頭颳倒了,把掙到的錢都給了人家不說,又添了很多錢,才算讓那老頭滿意。我就嘻嘻笑。
老闞頭不服,晃着禿頭就罵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這瘋子,還看出啥來了,你看沒看到你媳婦在哪個丈母娘的腿肚子裏呢?”
我就嘻嘻笑:“那你管不着,反正有丈母娘。”
老闞頭笑罵道:“呀呀呀,說你瘋你還喘上了,你丈母娘還興許是天上王母呢,那你媳婦可就是七仙女了,是不是瘋子?”
我嘻嘻笑:“七仙女,七仙女,到時候你給我提鞋都不用你,氣死你,氣死你!”
老闞頭罵道:“去去去,哪沒有太陽去哪涼快去!”拿蘋果就打我,有一個打在我屁股上,我撿起來就吃了。我瘋?你看看,老闞頭不是比我還瘋?
其實我意識里有很多連自己都無法說清的東西,比如說,我家門前的小河。現如今這條小河的河道很窄,水也是黑黢黢的,充滿了臭味,裏面連條魚都沒有,可是在我意識里,這條河應該是條寬闊的大河,不僅如此,河道彎彎曲曲的,環繞的應該有一個很大的沙洲。我這樣的想法,後來果然得到了印證。
有一次村長帶領我們淘沙子,村長問我道:“瘋子,你不是啥都知道么,還知道烏城?你知道這條河原來多寬不?”
我嘻嘻笑。
村長罵道:“狗日的,量你也不知道。聽專家說,這條河就是古代河湟的一條主河道,過去在這還打過仗,知道不?”
我還是嘻嘻笑。
“狗日的,再笑……”村長有點急了,“狗日的,你是不是笑我沒文化,告訴你說,這些都是前幾天來的專家說的,還笑……”村長就要過來打我。
其實打過仗的事,專家來之前我就聽說過了。
有一次我跑到河邊的時候,由於天熱,我下河淌水,河裏有塊石頭,被我淌水的時候,從河底帶了出來,這塊石頭很圓滑,帶出水面之後,竟說起話來,石頭說:“你踩着我不要緊,你可知道,這裏曾經有很多戰馬踩着我呢?”
我吃了一驚,低頭一看,是一塊佈滿污垢的一塊黑石,我撿起來,怎麼看它都像一條魚,而且表面的黑污,甚至比魚都滑,我覺得好玩,又將它放在水裏,用手洗,又用水草搓,像燉魚之前,褪去鱗片一樣,總算給它洗乾淨了,黑石變成了白石,同時,水也變黑了。我就嘻嘻笑。
我又將黑石捧在手裏,感覺石頭微微發顫,不一會兒,感覺黑石張開了嘴,睜開了眼睛,我就嘻嘻笑:“黑石,你為啥顫?”沒想到黑石竟哭了:“哎,從古至今,沒有人像你對我這麼好了。”
我就嘻嘻笑,問它:“我對你啥好了,不就是給你洗白了么?”
黑石嘆了口氣,道:“何止是洗白了,你可知道,原來我身上全是血啊,是血污把我染成了黑色。”
我這才發現,黑水流走的時候,藉助陽光的反射,是有那麼點點的紅色,而且紅色一跳一跳的,像跳動的火苗。
我就嘻嘻笑。
黑石接著說:“這是古戰場,當年突厥兵馬和大唐李世民在這打過仗,你知道這地方叫什麼?”
我嘻嘻笑,搖了搖頭。
黑石說:“叫烏城,哎,”黑石又嘆了口氣。
我說你老嘆氣幹啥,黑石說:“我嘆氣幹啥?現在我知道了,烏城,烏城,難怪我被染成了黑色!”
我想想也是,就嘻嘻笑。我要把它帶走,黑石制止了我,它說:“一千多年了,我原來沒有眼睛,看不見,沒有腿,也不能動,我不是很幸福。可是現在不同了,我有了眼睛和嘴巴,而且我的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現在我可以看清河水了。
我順着它的眼睛看河水,出了流動的水面閃着點點紅光,別的倒沒看出啥,不過,嘩嘩的流水聲,讓我感覺像廚師的燉菜湯。
黑石又嘆了一聲,奇怪的是,黑石每一聲嘆息,在我手裏都有沉沉的下墜感。我想:“它是不是也像我們一樣,嘆息的時候,或者得不到包子的時候,急的跺腳,身子往下墜呢?”
我想:“你不是要下墜嗎,乾脆將你貼在水面上得了。”還別說,黑石一貼近水,好像是離岸很久張口喘的魚,遇到了水。又或者長久大旱的莊稼,得到了雨露的滋潤,此時,黑石顯得特別興奮,眼睛明亮的,幾乎比天空都清澈,激動道:“對了,我要繼續留在水裏,我要看看,看看他們究竟去了哪裏?”
我就嘻嘻笑。我猜想它所說的‘他們’,應該是在這打仗的古人們,或許還有那些踩過它戰馬。我可不管那些,你願意留下來就留下來吧,人活着是為了希望,石頭活着,同樣不也是為了希望?
我一鬆手,黑石又沉到了水中。
後來我回村裡時,告訴村長,我說我們村原來叫烏城,不信你去問問河裏的血石頭。
村長吃驚的打量我,之後摸了摸我腦門:“胡笳啊,胡笳,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我嘻嘻笑:“是石頭告訴我的。”
村長哈哈笑道:“狗日的,石頭也會說話了?”
我嘻嘻笑。
村長笑過之後,又罵我道:“狗日的,還別說,皮凍她娘還真讓你說著了,她瘋的,連她家母豬哭都知道,胡笳啊,胡笳,她家母豬哭你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