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兮衣兮莫知哀――彌消
前方几匹黑馬掉頭,匆忙向後駛去,整個隊伍也慢了下來,劉子虞的聲音隱隱傳來,我讓南陵停下,想看看她究竟有沒有傷到。
剛塔下腳墊,再抬頭,看到的便是那樣的畫面,霍去病翻身下馬,劉子虞撲在他懷中,好似一隻受驚的小白兔,緊緊攥住他的手臂。
側臉表情看不真切,因為身高的落差,他弓着身子低語,面上竟是有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雖然我早已想到會有那麼一天,可看在眼裏,卻依然那般刺人。
“陛下吩咐,昭陽翁主可與李美人同乘一車。”蘇林急忙趕來。
一番折騰后,車簾被掀開,隨着劉子虞的探身進入。
我看到霍去病的眸子閃過,如萬家燈火華光一瞬,很快便隱去。
“當心。”馬車猛地一晃,他在身後托住劉子虞不穩的身子。
只是短短片刻,可每一個動作看在我眼裏,都像是慢鏡頭的無限延長。
我靜靜地坐在一旁,劉子虞不停地向車外張望,絞着衣袖,飛紅了雙頰。
“美人姐姐,您說,霍公子他…他可有心儀的女子?”
“也許,曾經有過。”我挪動了身子,斜靠着。
“您是指御史大夫張湯之妹么?兩年前確曾聽聞有指婚一事,可霍公子斷然拒絕,想來是並不鐘意…”劉子虞沉浸在恍惚的甜蜜里,完全沒有發覺我異樣的神色。
“您以前和他曾有交情,可知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么?”她繼續興奮道,情竇初開的美麗心情,我也曾有過,只是太過短暫。
“我與驃騎將軍萍水之交,並不了解,不如去問皇後娘娘。”我脫口而出,衛子夫的背影劃過腦海,水紅一片。
“是了,那日我在皇後娘娘寢宮,回頭只見霍公子對着我發獃,對視片刻,他便迅速走開了,但我一直沒忘掉他的眼神,是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溫柔…”
“那…很好啊,正如你意。”我艱澀地開口,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想,他一定喜歡綠色,所以我一直穿着這件宮裝,皇後娘娘想必也是幫子虞呢。”她抿嘴一笑,目光落在我水綠色的綢衫上,微微愣神。
“美人姐姐是我見過,穿綠色最好看的女子。”她似是羨慕,似是感嘆,再無他言。
回宮不久,平靜多時的後宮,便傳來一則喜訊,各色流言蜚語頓起。
我正坐在床頭,翻閱鄭美人贈來的書籍,南陵急急跑了進來,喘着氣道,“美人,桂、桂…”
心頭一驚,我趕忙穩住她道,“先順了氣,什麼桂?”
“桂宮的尹夫人,懷上了龍胎!”她終於清楚地表達出來。
原來是這樣,我悠悠坐回榻上,心裏並無驚訝,更無歡喜,只有點點悵然,漸漸暈成大片。
這是一年來最熱鬧的時日,自我進宮后,在旁人眼裏,劉徹專寵於我,鮮少去別的妃子寢宮,雖無人敢言,卻都看在眼裏。
而尹夫人這次有孕,無疑是給我一個十足的難堪,相較於對尹夫人的奉承與厚待,更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猗蘭殿李美人,是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專寵專房將近一年,仍是顆粒無收,那些眼神里的異色,那些話語中的輕蔑,如影隨形。
而劉徹自是無心到我這裏,更是印證了大家所料,炙手可熱的傾國傾城,已然失寵了。
她們說,再好的皮相,總有看厭的時候。
她們說,不能懷孕的妃子,陛下絕不會浪費心思。
她們說,李氏氣數將盡,看他們還能風光到幾時。
當年的陳阿嬌,那般尊貴的血統,那般殷厚的背景,仍是因為十餘年不孕皇子,無法誕下龍脈,而名正言順地失寵。
更何況,一個無根無底的美人,一個幾番觸怒龍顏的美人。
雖是有些不習慣,但我思量最多的,仍是劉徹若是對我不再有興趣,會不會有機會逃出皇宮。
猗蘭殿的宮人漸漸地少了起來,除了貼身服侍我的宮婢,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總是以各種借口被抽調走。
猗蘭殿寬敞明亮的殿門,除了有要事稟報以外,幾乎無人踏足,原本就不算熱鬧的殿堂,也因為劉徹的久不臨幸,而愈發清冷。
猗蘭殿的膳食宮餉,也跟着少了起來,好在我並不在意,吃飽穿暖,豐衣足食,這便夠了。
拜高踩低,果然是後宮的生存法則。
那日在芙蓉園賞秋景,一路上波斯菊妖冶盛開,配着滿地黃葉,好不鮮明。
回宮半月,我和李延年鬧翻了性子,他自然不會讓我繼續任性下去,關於外界的消息,徹底將我隔絕,只能從南陵那裏聽來隻言片語。
昭陽翁主經常呆在椒房殿,都說她將會是劉徹的新寵,可只有我知道,她最想做的不是后妃,而是將軍夫人。
胃裏一陣噁心,我伏在木柱上,掩住口唇,翻湧而來的緊絞,讓我身子不穩,南陵急急扶着我坐在迴廊上。
狼狽時,卻正趕上遠處行來眾人,我一眼便看到劉徹的身影,“快走!”我顧不上難受,拉着南陵匆匆離去。
“美人,您不想見到尹夫人…”
我回頭,“在這未央宮裏,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見。”
立秋之時,劉徹大赦天下,在桂宮擺下宮宴,連慶兩日,絲竹之音不絕於耳,奢靡而隆重。
我是在聽到轟鳴樂聲時,才從南陵閃爍的話語中知曉,她不敢告訴我,怕我生氣。
我忽然笑起,若這便會讓我生氣,那該如何面對以後的日子。
在整個未央宮裏,獨我置身事外。
更深露重,我緊緊抱着被子,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總是做着各種詭異的夢,夢醒之後,全部忘記乾淨。
今晚的夢格外真實,我甚至能感到背後胸膛的溫暖,一雙大手緩緩撫上臉龐,我挪動了身子,本能地向溫暖靠近。
隱隱的呼吸聲瀰漫,伴着淡淡的黍酒香,我迷糊地喃喃,“真是個好夢…”
正在我繼續尋索溫暖時,突然感到環在腰間的力量加緊,我掙扎着想要醒來。
“你做了什麼好夢?”耳畔傳來聲音,我不禁地輕聲尖叫。
他大掌覆蓋下來,捂住了我半張臉龐,只能大睜着雙眼望去。
是劉徹,他的聲音、他的氣息,既是在黑暗中,我也能夠分辨。
我嗚嗚地想要說話,他卻仍不放手,湊到我臉前,一手細細撥弄着我的發,“你可喜歡孩子?”
我扭動着身子,又被他裹緊,“為何你這般固執,連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臉頰上的微癢,撓着心房,氣息憋悶中,他如是說,一種奇異的觸感漸漸瀰漫,黑暗中,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恍惚地不真實。
“只要你肯低一下頭,朕便原諒你。”他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喑啞。
我明白,他今晚醉了,醉的不輕。
“劉徹…”我吱吱嗚嗚,想要扳開他的手。
“朕待你不好么?”他感受到我的反抗,終於鬆開了手。
我氣還沒喘勻,唇瓣便被他封住,“唔…”我扭動着脖子,他猛地咬住下唇,貼着唇瓣說道,“你那天在花園看到朕,為何轉頭走去…你不想看到尹夫人,朕知道…咱們的孩子,會有的…”
“你先放開我,看看清楚,你知道是在誰的床上么?”我奮力推他,酒後吐真言,可他的寵我要不起,代價太大。
他用行動說話,壓着我的腿,扯開睡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他一邊吮着肌膚,一邊道,“冷落你許久,朕竟然仍貪戀你的味道…”
他猛地觸碰,我忍不住,溢出一絲嬌吟,隨即又被他堵住嘴巴,口齒間酒氣交纏,身子被死死固定。
“你從不會問我是否願意,你也從不會顧及我的感受。”我停止了掙扎,靜靜地躺在他身下。
“那你可有顧及朕的感受?”他停下來,黑暗中,唯有眸子閃閃發亮。
“陛下需要麼?”我忽然伸出手,覆上他的眼睛。
“朕如何忘記了,和一個鐵石心腸的人,怎會有道理可講?”他雙臂一撐,坐了起來。
許是藉著酒勁,他的身子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斜在窗邊的軟榻上。
我看向窗外,夜色濃重,半夜時分,他又這樣醉着,終是不忍心。
裹起衣衫,我摸索着點燃銅燭台,輕聲下床,並不想招來宮婢。
“我扶你回塌。”劉徹似半醉半醒,仍是抓住我的胳膊,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才勉強將他架了過去。
剛沾到床邊,他便俯身倒去,直直將我壓在身下,我本欲掙扎,卻發現他一動不動,竟是在我背上睡了過去。
我哭笑不得,白白做了人肉墊子,剛才還同我爭論不休的男人,此刻卻像大孩子一般沉睡。
怕將他驚醒,我輕輕挪了身子,將腿腳撤出,他不滿地哼了幾聲,反手扣住我的腰,等了片刻,待他呼吸聲變得勻靜,我才全數抽出。
獃獃地立在塌旁,昏黃的燭火映出他半個容顏,天真的無害,我伸手撥去他微亂的鬢髮,指尖觸碰到他的肌膚,紋理分明,心頭不知怎地,莫名地難過。
我順着他臉龐的稜角,緩緩拂動,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無懼無恨地面對他。
就這麼坐在一旁,默默相對,他睡夢中握住我的手,溫柔地,沒有一絲慾念。
這個年近四十的男子,比我大了十八歲的男子,卻是我無法逾越的鴻溝,往日場景在此刻不斷湧上心頭,那是苦澀微醺出的薄情,一觸即散。
直到燭火燃盡,我方從思緒中掙出,裹着絲被,蜷縮在狹窄的軟榻上,沉沉睡去。
醒來時,我卻安穩地睡在床榻上,空蕩蕩的,彷彿夢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的~~~~\(≧▽≦)/~~~乃們都是壞人
俺拼着木有存稿,以龜速勤勞碼字,雖然不敢承諾日更,但寫多少就會第一時間發上來!
也看到很多讀者提的寶貴意見,由於是歷史穿越,需要考證很多東西,難免會有紕漏。
比如有位童鞋質疑李美人的年齡和入宮時間,我查了史記漢書,上面關於李夫人的記載都只有寥寥數筆,沒有確切的紀年,所以我只能大概推測,而且根據情節需要,如果哪位童鞋有權威的史料可參考。
一定要極是告知我,另外,俺寫的主要是言情,披着歷史外衣的言情,我想大家看小說,也不盡然喜歡史記一樣的枯燥的文字。
當然,史實是恢宏大氣,但是總是缺少點人情味,本文是希望塑造一個我心中的歷史,當然會盡量做到少出差錯,若是有,還望大家多多包涵、
也希望考據帝能給我普及更多的知識。
文文送上,祝大家看文愉快!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