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青青不嗣音――傷逝

子衿青青不嗣音――傷逝

“好,我答應你…明天我去求陛下給你找太醫!”我將碎裂的玉鐲從地上撿起,揣在袖子裏。

她拽着我的手,身子向後倒去,我拍打着她的臉龐,“別睡…咳出來!”

“我的兒子…他叫劉閎…請陛下…”手頹然鬆開,閃電雷光映出她慘白的臉。

“你兒子還在等你…堅持住啊…”我使勁搖晃着她的身子。

她猛地攫住我的手指,雙目大睜,一絲鮮血從口中流出,“搖光…桂…”

“什麼桂?”我急忙伏在她耳畔,難道她知道搖光!這宮中確實有!

女子仰面倒下,口中含着的聲音再沒有發出,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我嚇得跌倒在地。

她死了…就在漆黑的雨夜裏,我見她的第二面竟成永別,搖光到底在哪,她終究沒有說出。

“啊!”我再也忍不住,發瘋一般地奔了出去。

剛衝出門外,迎面撞在一人身上,我摔在在雨地里。雨水從頭上沖刷下來,來不及看清來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求你去請太醫好么!”雖然我和她只有兩面之緣,可她的歌聲緊緊纏住了我的心。

“你為何會在此地?”我猛地抬頭,面前人竟是劉徹!

蘇林從身後迎了上來,將傘撐在我頭上。

“她死了…死了!”我的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滾進雨水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難過,她終於解脫了,不是么?我應該為她高興…

“蘇林,宣太醫令!”劉徹甩開我的手,匆匆走了進去。

我靜靜站在門口,裏面同樣安靜無聲,我不知道劉徹還會不會有一絲憐惜,這個女人,曾是他的妻子,曾為他生過一個孩子!卻這樣凄涼地死在冷宮裏,好像一切從未來過。

他不管不問的放手,便是她的一生,他害了她,她卻永遠記住了他。

他的心腸要多麼堅硬,才可以這樣熟視無睹?

蘇林速去速回,老太醫匆匆入內,屋子裏亮起了微光。

我直直地走進房間,劉徹坐在床邊,側臉上表情隱忍,嘴角有些顫動,他懷中的女子面容平靜,臉上還殘留着一絲鮮血,她用死亡換來了片刻的相擁,值得么?

“你出去!”他並不看我,聲音冷得可以將我凍結成冰。

我從袖子裏掏出摔碎的玉鐲,放在枕邊,劉徹強忍着情緒,可我還是要說出來,“她臨死時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還有他的兒子…”

“你出去,她沒有死,朕不會讓她死!”他緊緊地抱住女子的身體,將頭埋在她的肩窩,可惜她再也不會醒來。

蘇林他們在一旁不敢做聲。

“她活着的時候,你不管不問,她如今死了,你何必假意!”我握緊雙手,奮力喊了出來。

他猛地站起來,我抬頭,對上他血紅的雙目,恍然間,我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沒有流下的淚水。

他是在難過么,他也會難過?我心裏不停地冷笑,陳阿嬌、衛子夫、還有躺在冷榻上的女子,哪一個不是被他絕情地拋棄?

他狠狠舉起右手,我仰起頭,竟從他眼裏看到一絲苦澀。劉徹又坐回榻邊,太醫仔細檢查着,無奈地搖搖頭。

我木然地朝門口走去,“吟玉…朕來了…”他低沉的嗓音哽咽晦澀。

撫柱楣以從容兮,覽曲台之央央。白鶴噭以哀號兮,孤雌跱於枯楊。日黃昏而望絕兮,悵獨托於空堂。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援雅琴以變調兮,奏愁思之不可長…

空靈的歌聲在雨夜裏飄蕩,我幽幽唱起,那個永巷中每日陪我唱歌的女子,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冰冷地雨絲打濕了我的發,打濕了我的衣,轟鳴的雷聲響徹天際,我捂住耳朵蹲在牆角,放聲大哭起來,心中積蓄的情緒宣洩而出,在今夜,我終於找到了出口。

雨忽然停住,我抬頭,只見劉徹站在身前低頭俯視着我。

我抹了抹鼻子,仍舊不說話。他卻伸手將我扶起,大手擦去我的眼淚,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脆弱。

“她…”我輕聲開口,卻沒有說下去。

劉徹忽然緊緊抱住我,我**的身子貼在他懷裏,臉龐被他悶在胸前。

“別動,陪朕一會…”他喑啞地說道,將頭枕在我的肩窩,有一種無助的情緒蔓延開去。

他胸膛重重起伏,我從身後抽出手來,輕輕拂着他的背,他身子一震,一滴滾燙的雨水滴進我的肩頭。

此刻的劉徹竟像孩子一般,彷徨無措,面對生死,誰都無能為力。

也許他真的愛過,儘管那只是曾經。

他將我送回房間,直挺挺倒在榻上,靜靜地閉着眼睛。我看着他疲憊的神態,忽然發覺他真的老了,英俊的臉上刻着深深的紋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內心早已滄海桑田。

那一瞬間,我竟然覺得,當皇帝是件多麼悲哀的事情,永遠的孤家寡人。

“朕累了,今晚就在你這休息。”他像床內挪動,給我讓出位置。

“這樣不妥!”我急忙打斷他。

“朕今晚沒有心情。”他不耐煩地說道。

明明是內心脆弱,卻硬要裝出那副樣子,我直直走過去,連打了兩個噴嚏,和衣躺下。

“把衣服換下,你風寒未愈。”他在一旁低聲說。

我一愣,他竟然還記得我的風寒,我索瑟着靠在床上。誰知他坐起來,幾下便除去我的衣衫,然後將被子丟在我身上,翻身睡去了。

我睜大雙眼躺在被窩裏,一時不明所以。轉頭看見他直挺的脊背,心中隱隱一動,將被子分出一角,搭在他身上。

屋外雨聲潺潺,就在剛才,我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他失去了一個相伴的女子。

夜晚我做了夢,夢中大雨傾盆,一個溫暖的懷抱將我緊緊包圍,我靜靜地睡去。

早晨醒來時,床邊空蕩無人,昨晚種種,好似大夢一場,夢過了無痕。

到了晚間,我習慣性地傾聽,只是那幽靜的歌聲,再也沒有飄進我的窗內。

我悄悄去了一次冷宅,門欞緊鎖,人去矣,萬事空。

浣衣房更加忙碌起來,漢宮一場大宴定於五日之後,子戌黃道,大吉。

劉徹精通音律,極其喜愛歌舞宴會,漢朝樂府正是在他的帶動下,日益興盛。而他選妃,也多是善歌會舞之女。

浣衣房除了我們這些浣衣奴之外,還有負責制衣的宮女,那天子闌姑姑帶我到司制坊去,因着大宴,各宮都在趕製宴服,錦繡綢緞布匹,看得我眼花繚亂,後宮佳麗三千,這種宴會無疑是群芳鬥豔。

深居永巷之地,幾乎和外界隔絕,沒有一點前方的消息。以前在公主府,總能從梁公子那裏得到很多訊息。

想到這裏,思維停滯了片刻,自從淮南王一案完結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梁公子了,他那夜走的那麼瀟洒,頭也不回。

灼灼漫天的桃花,映出他絕世的風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像他這般風骨的男子,自當遠遁天涯,遠離是非紛爭。若我知道自己會走到這一步,當初會不會答應他,再不回長安?

可這世界上哪裏會有如果?如果,我寧願自己沒有來到這裏!

握着青銅花簪,眼前千山萬水,天空中映出霍去病清澈的笑顏,有多久沒有見面了,恍恍惚惚,我們的路已經那麼不同了,回的到過去,回不到當初!心裏痛得麻木,有時候我寧願自己狠心一點,就此了斷,可我做不到!

“祁連山有處映月泉,水底有月牙石,會在夜晚發出光亮…”

你可曾到過那裏,讓那顆石頭靜靜躺在水底,不要帶它回來…只有祁連山的月,才能照亮它的心。

“你原來在這裏偷懶。”我回頭,只見婉瑩雙手叉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旁,她看到我淚眼朦朧的樣子,微微一愣。

“有什麼事么?”我抹去眼淚道。

“子闌姑姑讓我尋你。”她秀眉微蹙,眼神中有些閃爍。

我沒說什麼,低頭看着腳下的青石路。

“我們做的活是苦、是累。”目光相接,婉瑩忽然開口道,“但哭只是懦弱的表現,這不像你…”

她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語氣中卻是有一絲關懷的意味,她雖然會錯了意,可我仔細琢磨起來,竟覺得十分窩心。

“以後不會了,子闌姑姑何事找我?”我沖她微微一笑,迎頭趕上。

“後日便是宮宴,各宮娘娘的新衣該提前送去。”她輕聲說道,沒有了往日的跋扈。

我倆剛走入永巷長街,只見遠處一座明黃的乘輿駛來,由六名宮人左右抬着,紗簾若隱若現。婉瑩忽然使勁拉下我,伏在地上,膝蓋被堅硬的路面咯地生疼,我心裏正暗自納悶,回頭見婉瑩使了一個眼色。

“如今永巷宮奴,愈發不懂規矩了,常文,你說可是?”女子柔媚的聲音響起,伴着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

“夫人說的是!”小黃門附和道。

明黃的乘輿駛過身前,我倆跪在地上沒有做聲,我偷偷瞥到一眼背影,依稀看見那女子線條柔和的側臉。

“她如此張狂,陛下還不是寵幸了李美人。”等他們走遠,婉瑩忿忿地嗤道。

“那是誰?”我拍着裙裾問着。

“她便是尹夫人,若不是王夫人早逝,她斷然封不上夫人。”婉瑩撇撇嘴,看起來對宮闈之事很熟悉。

不知怎麼的,腦子裏卻想起那晚劉徹脆弱的樣子,他也許並不快樂,這些女人對他能有幾分真心?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這個女子的身份,其實是齊懷王劉閎的母妃,歷史上因病去世,不是陳后~~

俺最近忙着畢業考,聚會神馬的,已經很努力的碼字。。。看到大家的崔更,其實我也很想多寫點,但時間有限,而且也想寫的有質量一些~~~O(∩_∩)O~

其實看到催更的留言,俺心裏還是很高興的~~~所以大家繼續催╭(╯3╰)╮

這周因為有佳推榜單,至少要更新2W字,如果么有榜單的話俺還是老規矩,一周3更~~么么!

飄走,碼字。

明兒考試,希望有個好成績~~

求表揚~~~\(≧▽≦)/~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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