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歲的記憶

十五年前。

“善兒，爸爸媽媽今晚帶你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你少吃點零食，一會兒我們在外面吃飯好不好？”

“好呀好呀，爸比我們晚上去哪裏啊？”

“去劉叔叔家，寶貝你見過劉叔叔幾次的，還有齊叔叔、魏叔叔今晚都會去！”

“哇，那我不是又可以見到劉叔叔家的欣欣姐姐了，欣欣姐姐上次帶着我玩走迷宮的遊戲，好開心好開心的！”

“是啊，今晚你又可以見到欣欣姐姐了！”

這是辛善五歲那一年。

辛善的父母都是大學的老師。這天晚上，辛善的父母要去好友家聚會，下午告訴了辛善這個消息，辛善很開心，對於小小的她而言，聚會代表了她可以見爸爸媽媽好友的孩子，她就可以和小夥伴們一起玩了。

“哈——”辛善打了一個哈欠，似乎是困了，眼睛都快閉了起來，許是白天太興奮了，臨近傍晚的時候，辛善已經昏昏欲睡了。

“這孩子！”辛善的爸爸媽媽見狀，就讓辛善回房間去睡覺，晚上的聚會她是去不了了。辛爸爸、辛媽媽商量了一下，還是沒有推掉好友的聚會，想着兩三個小時也就回來了，便留了辛善一個人在家。

“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你乖乖在家裏睡覺，醒來的時候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爸爸媽媽會給你帶你愛吃的蛋糕回來！”

辛善迷迷糊糊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媽媽對她說了這些話，她半睡半醒地點了點頭，沒過一會兒，就徹底睡著了。她怎麼會知道，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聽到父母說的話。

噩夢一般的日子，從那個時候開始了。

“嗚嗚——”靈堂里傳來大哭的聲音，不是辛善，而是她的姨媽，好像是為辛善父母的英年早逝而傷心。

“哎呦，我可憐的妹妹妹夫啊，怎麼一場車禍，人就這麼去了，唉嗚——”

在那個夜晚，辛善父母去好友家聚會的路上，在一個轉彎的死角，突然開出來一輛正在倒車的大貨車。意外往往都發生在一瞬間，那一瞬間，造成了辛善和父母的永別，辛善從那一刻起，變成了一個孤兒。

“這孩子，怎麼父母死了連哭都不哭的。”

“唉，可憐的孩子，這麼小就沒了父母。”

“真是可憐啊……”

來靈堂弔唁的賓客絡繹不絕，辛善跪在一旁的拜殿上，看着姨媽在招呼弔唁的客人。她看見了劉叔叔，她知道劉叔叔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劉叔叔與姨媽打了聲招呼，在父親母親的靈柩前上了三炷香，又走到她的面前來，摸了摸她的頭，嘆了一口氣：

“叔叔對不起你，要是叔叔不辦那個聚會，你爸爸媽媽也不會遇上那個車禍，可憐的善兒啊，叔叔對不起你……”

辛善看見劉叔叔的眼睛濕潤了，不過劉叔叔趕緊擦掉了眼角的眼淚。在那一刻，辛善突然大哭了起來，她從劉叔叔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種叫做傷心的東西，與姨媽的那種嚎啕大哭不同，劉叔叔的眼淚，真正讓她體會到了悲傷。

殯儀館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在父母靈柩前上香的人一撥接着一撥，但似乎只有劉叔叔，是真心為躺在靈柩里的父母親落淚的。

父母的遺體已經被殯儀館修整過了，沒有血跡，看不出車禍的痕迹。以辛善當時的年紀，其實並不能體會到死亡的真正意義，她並沒有真正覺悟，像睡著了一樣躺在那裏的父母，其實再也不會醒來了。

她只是感到害怕，她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父母會躺在那裏，為什麼印象里強勢霸道的姨媽會在那麼多人面前嚎啕大哭，她也不太清楚為什麼前來的那些陌生人要說她可憐。但這樣的環境，讓她緊張，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要在往日裏，她要是害怕什麼事情，爸爸肯定會將她摟在懷裏，媽媽肯定會溫柔地摸着她的頭。但現在，爸爸媽媽卻沒有那樣做，他們躺在滿是鮮花的靈柩里，一動也不動。

但劉叔叔的眼淚讓辛善相信，父母一動不動躺在那裏，是一件對她而言十分難過的事情。看着劉叔叔，辛善害怕、委屈的情緒突然地爆發，讓她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來。

“哇哇——哇哇——”

辛善大哭不止，小孩子的哭聲很尖銳。劉叔叔緊緊抱着辛善，拍着她的後背，小心地安撫着，想要給她依靠。

一旁的姨媽看見辛善突然哭了起來，有些詫異，因為辛善自來到殯儀館后都沒有哭過。姨媽微微皺起了眉頭，眼光不善地看了辛善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辛善的哭聲太刺耳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以後，辛善似乎是哭累了，從大哭變成了小聲抽泣。之後待在殯儀館裏的幾天，劉叔叔都一直陪着她，直到父母下葬后，她要被帶到姨媽家裏去，劉叔叔才與她分別。

分別的時候，劉叔叔蹲下身來，拉着她的手對她說：

“善兒啊，你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隨時都可以來找叔叔，叔叔一定會盡全力幫你的。”

“劉叔叔……”

辛善不舍地抓着劉叔叔的衣袖，並不願意與劉叔叔分別，但她沒有辦法，只是無奈地跟着姨媽離開了。

讓辛善感到很奇怪的是，從殯儀館裏一出來，在靈堂內時不時嚎啕大哭的姨媽就再也沒哭過了；不止是沒哭過，就連表情上的哀傷，辛善都再也沒從姨媽那裏感覺到了。

細細想來，每到傍晚，待賓客們都散去，姨媽就恰巧止住了哭；而白天，當殯儀館裏有眾多前來弔唁的人的時候，姨媽總是哭得傷心，好像是擔心，有人沒看到她哭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