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爭執
又過了良久，楊晨忽然悶聲道：“蕾兒，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一直都知道。”
“誰說的？”梁蕾哭笑不得，雖然以前她也還真這麼想過，畢竟從小優越慣了。可是兩人真在一起后，這種念頭早被她拋到十萬八千裡外了。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是最好的般配！難道是自己平時有什麼地方沒注意，把自己放得太高而沒有在意到他的心情嗎？梁蕾開始默默回憶。
“……你爸爸！”好一會，楊晨才緩緩說出原因。
這一次，輪到梁蕾石立當場，如遭雷擊！他說什麼？！爸爸！！
回想起他室友說的，上午有人找過他，難道是……
“上午……找你的，是我爸爸？”艱難地問出口。
“是。”
梁蕾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了，只感覺自己全身血液都在倒流，眼前就要一片漆黑，慢慢地推開楊晨，獨自坐了下來，盯着地板緩不過來。爸爸？居然背着自己去找了楊晨？！
望着獃獃的梁蕾，楊晨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往下墜了。果然嗎……
“他跟你說了什麼？”在兩人都沉默后，梁蕾終於問道。
“很多。”
“很多是什麼？”
“無非就是我配不上你，讓我和你分手。”楊晨輕笑着，說得彷彿事不關已。
即使早有心裏準備，但聽到這話從楊晨嘴裏說出來，此刻還是忍不住發抖，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自己心中太過於驚嚇，梁蕾瑟瑟發抖地問：“所以呢？”
“什麼？”楊晨一滯。
“所以呢？你怎麼想的？”梁蕾問道。
“……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配不上你。”楊晨終是低下了頭。
梁蕾沒接話，只是盯着地板，空氣中再一次靜默得可怕。
“你認同他的說法？”梁蕾不可思議地瞥像男朋友。
“由不得我。”楊晨的眼神是躲避的。
“什麼叫由不得你！”梁蕾忽然就暴跳了起來。
或許是見慣了她溫柔順水的樣子，第一次，楊晨看到梁蕾面紅耳赤想要爭辯的模樣。只見她站立在自己面前，狠狠地瞪着自己，彷彿要把自己燒出幾個窟窿來。說話的聲音都不似往常的輕柔撩人，反倒是高了兩個八度，恨恨地卻又鏗鏘有力說道：“我們倆配不配到底誰說得算！你到底是找我做你女朋友，還是找我爸！我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你為什麼都不來問問我，就擅自決定了我們是不配的！這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啊。請你告訴我，我和誰才是匹配的，你又和誰才是相配的呢？！你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我的想法，就躲起來，這算什麼？我在你眼裏又算什麼！”
說著說著，委屈的眼淚又下來了，無法抑制。
真的好生氣啊！明明從小到大，她都最聽爸爸的話了。而對於自己想要的，爸爸也從來都是百依百順，要月亮從不摘星星地滿足於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小隻要一有男孩子接近自己，爸爸就會像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炸毛。小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如今自己都已經二十一歲了，談個戀愛而已，他怎麼就能背着自己，去找到她的男朋友要求他們分手呢？梁蕾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得到尊重。
而更讓她生氣的是，她的男朋友居然就真的這麼容易退縮了！難道，就沒有人來考慮一下她這個當事人的感受嗎？
楊晨怔怔地望着梁蕾，竟一時語塞，腦子裏不禁回想起上午梁爸爸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場景。
那時，正下課了準備去工作室的路上，忽然一個男人不經意就攔在了自己面前，他對自己說：“你叫楊晨是嗎？我是梁蕾的爸爸，可以和你聊聊嗎？”
其實他不做自我介紹，楊晨也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誰。因此，愣住片刻后，便點頭禮貌地問候：“梁叔叔好。”
“那邊沒人，能去坐一下嗎？”梁爸爸指着學校的湖心亭道，還是一派長輩的姿態。
“好的。”這個時候，也不能說不好吧，雖是不情願，卻也只能惴惴不安地跟隨着梁爸爸走向湖心亭。
一前一後走到亭子裏，梁爸爸轉身便開門見山道：“你是在和我家蕾蕾談戀愛嗎？”
“我……”這可讓楊晨卡住了，要怎麼說！
“是或不是？”梁爸爸追問着。
“是的，我們在談戀愛！”一橫心一咬牙，楊晨昂起頭來回答道。
其實他並不喜歡梁蕾父親身上那咄咄逼人的感覺，直覺讓他想逃。但沒辦法，誰讓他是自己女朋友的父親呢，而且他非常清楚，這位父親，在她心愛的女孩那裏，是多麼的重要。
“你倒是回答的乾脆。你憑什麼和她談戀愛？”
“嗯？”楊晨一怔，什麼憑什麼。
“她才二十一歲，你也比她大不了一兩歲吧。你們還都是讀書的年齡，談什麼戀愛！”梁爸爸已是火氣有點上升的趨勢了。
“我們並沒有影響學業。”楊晨認真解釋道。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被影響，但梁蕾進入中醫藥大學后，狀態一直不好，難道說和你沒關係嗎？”
“……”楊晨語塞，心想和我還真沒有關係，她暈血，暈屍體，暈器官，暈福爾馬林，但並不是暈我。
“她將來畢業后我會直接安排她回湖城，進最好的醫院實習，從此她要是太太平平、順順噹噹的在湖城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子的！而你呢？”
“我也有自己的職業規劃，我將來也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拿什麼照顧她？你能為了她回湖城嗎？你學的是音樂，湖城有你發展的地方嗎？還是你是要回去當個音樂老師嗎？那也要考得上編製才行吧。”梁爸爸氣勢如虹道。
眼前的毛頭小子，居然敢打自己女兒的主意，光是他有這個念頭，在自己眼裏，就已經是罪不可恕了。還是一個搞藝術的男孩，將來能給女兒一個安穩日子嗎？還是說他只是無聊想談個戀愛玩玩，膽敢玩到自己女兒頭上？想想都讓人火冒三丈，說起話來自是不太客氣。
“梁叔叔，我覺得不一定要在行政或事業單位才是有前途的，我可以……”楊晨眼前一片黑，兩人根本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塊，但又不得不往上湊。
“不要說你覺得，你才多大，我吃過的飯比你多得多，我走過的路，吃過的虧也比你們多得多。我們就這一個女兒，是絕對不可能讓她遠嫁的！”
“可是梁蕾她並不喜歡做醫生，那不是她的理想。”楊晨不得不替梁蕾爭辯，因為她不止一次表達過學醫的無可奈何。他心疼她，卻又無法改變。
“你不要跟我講什麼理想，她是我女兒，她怎麼想的我會不清楚嗎？她從小被我們捧在手心上習慣了，不可能跟着你將來風吹雨打的吃苦，我們也不會同意的！”梁爸爸態度相當堅決。
“您為什麼就認定她和我在一起會吃苦呢？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
“小子，我對你還真是知道一些，你父母從小就離婚了，你母親更是至今還下落不明。至於你父親，我想過年的時候，我們也算是見過面了，且不說你們家裏的事情怎麼樣吧，我一個外人管不着。但就看你父親撞人後的態度，我是不能接受的！”
“我父親和我沒有關係！他是他，我是我！”楊晨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線已經開始潰敗了。母親，是他不願碰的往事，父親，更是自己不願提起的逆鱗。
“你們是父子！我且不說什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吧。就是將來蕾蕾真和你好了，她要面對的就是那樣一個公公！你覺得我們夫妻用命捧着長大的孩子，會放到你們那烏煙瘴氣的家裏去遭罪嗎？”梁爸爸說話已是越來越不客氣。
“我絕不會讓她遭任何罪！”楊晨還在做着最後的抵抗。
“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話！我知道你們現在正是熱戀的時候，都是頭昏腦脹的，我也是年青時過來的。但生活是現實的，你想不想面對，他都是你父親，那都是你家，我的女兒是絕對不可能嫁入那個的家庭，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梁叔叔，莫欺少年窮！你又怎麼知道將來誰的未來是怎麼樣的！”楊晨的心終於冷了，聲音也冷了。
“小夥子，叔叔沒功夫欺你，大家都忙得很。只是，你未來怎麼樣，和我家蕾蕾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你兩就不是一路人。你趕緊跟她分手，早點看清楚現實。至少現在，你還真的是配不上她！不因為錢財、不因為你們年少，只是，你要知道兩個人的結合可不僅僅只是兩個人，還有兩個人背後的家庭！你以為中國的門當戶對老祖宗傳下來，就沒有半分道理嗎？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家蕾蕾呢？你覺得她能為了你，離開我們嗎？”
……
梁爸爸走後，楊晨一個在湖心亭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被風吹得渾身僵硬也沒有感覺。因為他發現在潛意識裏，自己居然是認同的，他認同梁爸爸那字字誅心的話，原生家庭是他不願面對亦無法擺脫的。自己與梁蕾真的就根本是兩個世界本來應該毫無交集的人。
忽然間，他以為長久建立起來的那點自信，在霎那間就顯得這麼不堪一擊。
“蕾兒，你從小是被呵護着長大的，像溫室里最漂亮的花朵，而我……”楊晨笑了，笑自己。
“然後呢？”梁蕾冷然問道。
“什麼？”
“所以你是嫌棄我嗎？覺得我是被嬌生慣養長大的？”雖然從不承認，但梁蕾自己心裏是清楚的，作為獨生子女的自己，確實很多時候是不太會替別人考慮的，更多的時候只以自我為中心。
“怎麼會！”楊晨猛然睜大了眼睛，搖着頭，心道：我有這個資格嗎？
“那為什麼你突然要說這個？”
“……我怕。”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怕什麼……”
“怕我配不上你！”終於說出口了。
“楊晨，你是不是有病啊！”梁蕾氣笑了。
這次，輪到她狠狠將楊晨推至牆邊，踮起腳尖，傾身向他吻去……
楊晨先是一怔，因為梁蕾在成為自己的女朋友后，並不排斥自己對她的衝動，但她也從未主動過。這是第一次，但也很快，便反應過來，緊緊抱着她，化被動為主動。
許久過後，兩人都快有些喘不上來氣了，才緩緩彼此放開。
“你想和我分手嗎？”梁蕾把頭頂在她的胸口，輕輕地問道。
光是聽到這句話，就已經像一把小刀般割着他的心了，尖銳的疼痛很快蔓延開來，毫不猶豫地又將她緊緊抱住：“當然不想！”
“那就行了，我……也不想。”
“蕾兒，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梁蕾埋在懷裏的腦袋搖了搖道：“你以後不可以在這樣了，還有下次，我真的會生氣。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面對，躲起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好，我答應你，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