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欺騙
到底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梁爸爸沒有再對女兒說什麼出格的話，梁媽媽的話多少也在他心裏起了一定作用。女兒已經二十了，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把她栓在褲腰帶上，更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去責罵了，哪裏有壓迫必然哪裏就會有反抗，千萬不能把這小狐狸給逼急了。她也說了，和那個男生並沒有什麼，不管是真是假，至少看眼下，她是沒打算把那個男生帶回家給他們認識，說明女兒心裏也是沒底，只是邊走邊看看而，那最多也就算是年青男女們的懵懂悸動罷了。所以，得換個策略，不能操之過急了。
雖然下午的這首插曲奏響的動靜有點大，但並不影響整個家庭過年的氣氛，還是羨煞旁人的其樂融融啊。年夜飯過後，梁蕾還是挨個給老師長輩們打電話簡短拜年，再給張曉和江依諾各自打了一通電話。
“新年快樂，蕾蕾。”江依諾一邊叼着蘋果，一邊問候。
“其實……我不是很快樂。”梁蕾嘆口氣，走向卧室。從下午回來到現在，她表面上越是裝得若無其事，其實內心就越發忐忑不安，像窗外那家家戶戶的爆竹聲，時不時就炸一下，震得心裏直發毛。
聽出她語氣里難得的沉悶，這種情況在梁蕾身上是極少發生的。江依諾沒有立即回復，也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怎麼了？大過年的，有什麼不開心的？”
梁蕾大概描述了下午發生的事情，聽得江依諾這邊也跟着心驚肉跳，差點沒被噎死。“那你接下來怎麼辦？你爸就這麼放過你了？”
“不知道，畢竟今天過年，所有人都在，他也不能怎麼樣，但之後就不好說了。”
“太可怕了！那你想好對策了嗎？”
“這種事情哪有什麼對策，除了打死不承認，我還能怎麼辦？你有辦法么？”
“……沒有。”江依諾認真的搖搖頭，她連個追求者都沒有，更何談哪有類似經驗，給不出建議。
“唉呀！好煩啊！”梁蕾把頭埋進枕頭裏，寧可當一隻鴕鳥。
“不是，這種事情，你還是得想清楚來，你爸的脾氣，我也知道一點的。他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你後面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對了，楊晨那邊呢？你們聯繫了嗎？”
“沒，我還沒有給他打電話，還沒想好說什麼。”
“也是，他那邊估計也是個麻煩事，聽起來他爸爸好像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吧。我說，你們談個戀愛怎麼這麼麻煩，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呢，就只是談個戀愛而已，就搞得如臨大敵一樣，那往後的日子你們要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而且，你和楊晨是真的會走到最後嗎？如果你們只是玩玩，半路就分了，那為了他，和你爸對抗，你值得么？”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兩人聊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反而越來越亂，梁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此刻她完全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悅，只有糾結、擔心、無奈。確實，她和楊晨，真的能走到最後嗎？這隻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未來要面對的問題肯定會更多吧。但是只要一想到和楊晨分開，心臟就揪起來疼得厲害，連往下想的勇氣都沒有。她已經嘗到了情愛的甜頭，就不捨得再放手了。為一人牽挂，為一人思念，為一人心動，多麼難得。
忽然敲門聲響起，“蕾蕾，媽媽進來啦。”
梁蕾趕緊坐起來，看着慢慢走進來的媽媽，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預感到接下來不會有好事發生，所以先發制人，撒嬌着偎進媽媽的懷裏，像個小寶寶一樣磨蹭，奶兮兮地哼了兩聲。
梁媽媽溫柔地笑着，輕輕拍拍女兒的背說：“不和他們一起看電視，那和媽媽聊聊唄。”
唉！該來的逃不掉，梁蕾無奈地坐直，等着審問。
“跟媽媽說說這個學期在學校的事情吧。”梁媽媽先問道。
“嗯，沒什麼特別的，還是那樣。我……我還是上實操課，會暈。”梁蕾很誠實地說。
“也沒有辦法，那隻能慢慢克服了。你爸爸說，習慣就會好了，等以後去了醫院，總能鍛鍊出來的。”
暈血暈福爾馬林暈器官的醫生，還有進醫院的資格嗎？梁蕾在內心自嘲着，卻不敢說出來。“嗯，我努力吧。”
“蕾蕾，下午那個男生，是你同學，是嗎？”梁蕾問得小心。
呵，果然還是為了這個事情，主意已經打定，咬死不能承認：“對呀，同學。”
“那你們只是同學嗎？”
“那不然呢？媽媽希望他還是什麼？”
梁媽媽聽了笑着在梁蕾的大腿上拍了一下：“什麼話？什麼叫媽媽希望他是什麼。”
“他就是同學啊，一個老學同。高中的時候我們是同桌，所以比較熟而已。”梁蕾謊話已說得漸漸順口起來。
“哦？你們高中是同桌？”梁媽媽眯起眼，顯然是在回憶：“嗯，我想起來了，好像是眼熟。不過，那個小夥子和高中的時候變化可真大啊！居然沒認出來，是他彈琴，你唱歌的那個對嗎？”
“對，就是他，呵呵。”梁蕾乾笑了兩聲。“所以，你們放心吧，我和他認識都快三年了，真要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早就有什麼了，怎麼會等到現在呢？你說是吧，媽媽。”又嗲着聲音躲進媽媽的懷裏，其實，她只是不想看着媽媽的眼睛說話，媽媽越溫柔，自己的內心就越煎熬，欺騙最愛你的人，原來這麼難過。
“哦，原來是這樣，那媽媽明白了。看樣子，確實是你爸爸多心了。”
“那是啊，我要心裏真有鬼，哪敢跟他在大街上，還在你們天天出沒的大街上拉拉扯扯呢。”梁蕾越說心越虛，聲音也越小了下去。“爸爸天天防我跟防賊似的，我很傷心，媽媽，你要幫我教訓爸爸。”
“呵呵，好！”梁媽媽哄着懷裏的女兒：“媽媽一會就去幫你說他，蕾蕾從小就最乖了，從來不讓媽媽操心的。”
梁蕾沒有說話，不僅心裏難過，連眼睛都跟着有些發酸，心道：媽媽，如果有天我不乖了，你還會愛我嗎？
最後，和媽媽回到客廳同大家一起看電視，爺爺、爸爸和叔叔還在下棋。梁蕾翻着手機，卻發現有很多條未讀信息，是剛才跟江依諾打電話時收到的，所以沒有及時看到。都是些同學間的祝福短訊，其中有一條是楊晨發來的。左右看看，大家都自各忙着，沒人關注她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點開：蕾兒，新年快樂！你那邊還好嗎？方便電話嗎？
“蕾兒，新年快樂。你……還好嗎？”獨自回到老宅的楊晨，坐在院子裏，未進家門。天很冷，昏暗的燈光下，他能看到自己哈出的白氣，但這樣的寒冷，能讓他靜心。
梁蕾沒有回答，真的不太好，可是這不好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爸媽，他們？”聽不到對方的回答，楊晨只好繼續發問，回到家才有空想起下午街上發生的場景，確實，他也是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她在那邊可能遇到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梁蕾坦誠回答，“我覺得我現在不是很好。但怎麼能讓我好起來，我也不知道。”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我還沒想明白。”聽到他退讓的歉疚聲，梁蕾心裏更難過了。這種事情，哪裏有什麼誰對誰錯嘛。
“想明白什麼？”這邊楊晨心裏一驚。
“嗯……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想明白什麼。今天有點亂……今天先不說了，等開學了，我們學校見吧。”
“好吧！蕾兒……我，我愛你。”楊晨看不見自己臉紅如火炭般的樣子。
這邊梁蕾忽然就淚意涌了上來，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兩個談戀愛到今天，這是第一次楊晨說這三個字，以前總覺得講這話會很矯情很肉麻，誰也不在意，誰也沒有主動說過。但今天真的聽到他口中輕吐出來，她卻覺得即使窗外的煙花燦爛了整個星河，此刻也不如自己內心的絢爛了吧。
“我……我們學校見。”不想讓楊晨聽出自己的心潮澎湃，匆匆掛斷了電話。
有那麼一個人，你知道他很好，他對你也很好，你也願意對他好。他愛你，你知道自己也愛他。
二十一歲的年齡說不出什麼天荒地老，也看不到是否最後到白頭，經驗明顯不足，情感也不知如何在現實中擺放。但梁蕾現在有一點是知道了，無論接下來會怎麼樣，楊晨！她絕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