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

二零零九年九月一日。開學的這天，才一大早，太陽依舊是白色的，空氣依舊燥熱難當，連偶爾颳起的一陣小風都是熱的，馬路兩邊樹上的蟲鳴更是吵得人腦殼疼。

梁蕾從爸爸的車上一走下來，迎面撲來的熱浪差點沒給她又拍回去。從空調下走到太陽下，彷彿連呼吸道都被熱化被粘住了。匆匆帶上車門，急急跑到校門口不遠處大樹下的陰涼處，轉身對爸爸揮了揮手。車裏的男人儼然一付慈父的傻笑，也隔着窗揮揮手，‘呵呵’一聲，便踩下了油門……

看到車子離去，順手從書包里抽出一把粉色的太陽傘撐起。當年高一入學時軍訓，在太陽下爆曬了一周后便開始紫外線過敏了，後來連大冬天都不能好好的曬太陽。每次去海邊，別人都可以穿着比基尼愉快的玩耍，而自己，只能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樹下看看風景，唉！想起來都是淚啊！

已經高三了，進入了衝刺的一年，昨天夜裏，爸爸和媽媽還特意抽時間給自己開了一個‘家庭誓師大會’，語重心長的講了一個多小時。爸爸老教授的職業技能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媽媽也不斷在一旁附和着，兩人一唱一合。開始還認真聽着，為即將到來的高三生活熱血沸騰，可也耐不住一個主題不停的重複呀。直至後來看到自己哈欠連天，眼淚擦都擦不幹凈，爸爸才意猶未盡收了攤。

開學第一天，學校里多了很多帶着滿臉興緻勃勃的學弟學妹們，梁蕾忍不住嘆口氣。等着瞧吧！不出一學期，所有的小蘋果，就都爛成蘋果泥了。

從校門口走到教學樓，有一段將近十分鐘的路程，好在兩邊都是林蔭大道，香樟樹氣息濃郁，只有透過濃密樹葉灑在路上的一些斑駁陽光。即使這樣熱的天氣，這條路上都是涼爽怡人的。抬腕看看手錶，離上課還有二十來分鐘，梁蕾悠閑得慢慢走着，看着身旁形色匆匆的家長，還有興奮得‘嘰嘰喳喳’的新生，每個畫面映襯着自己就像是一個旁白。

“梁蕾！”身後忽然有人喊道。

不回頭，也知道是江依諾那個‘大喇叭’。原地轉身，果然，她正向自己百米衝刺的跑來。

“你都不等等我！今天也這麼早啊。”離梁蕾一米遠的地方原地剎住了車，體育專長的學生靈活度就是不一樣。

“我不是等你，我站這幹嘛呢？看帥哥嗎？”向上翻了個白眼，手指着路上的來來去去的人群，把頭靠向江依諾小聲說：“你看看，都是些小屁孩。”

“嗨！你得了吧，就算有帥哥和你也沒關係，都高三了，你還想談戀愛呀，你爸媽非撕了你不可。”江依諾不以為然的挽起眼神還流連在人群中尋找的梁蕾，往教學樓走去。沒辦法，她這個閨蜜，人生就兩大追求，吃美食和看帥哥。哦！對了，她唱起歌來也非常好聽。

“誰說我要談戀愛，但至少可以養養眼嘛，我爸說了，人在心情愉悅的時候，大腦記憶力的攝取和存儲才會更有效，這樣可以提高學習嘛。”

“呸！我知道梁叔叔是學醫的，但他一定不是這麼說的。你老實點，作為你十年的鄰居、你的閨蜜，我有責任監督你在高三這一年裏的行為舉止，你要好好專心學習。”

“滾！”

“滾哪去，就這裏涼快點。”

“唉，對了，我聽說咱們班今天轉來個復讀的，男生哦，就是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我聽說學校後面小吃街就新開了家生煎。”

“真的假的，那我們今天下午去嘗嘗。”

“好……”

“大家好，我叫楊晨。”

梁蕾徹底無語了，看着正在講台邊自我介紹的男生，氣到想趴在桌子上，還以為轉來的新同學能是個養眼的帥哥呢，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大大的可愛’！！！

那個叫楊晨的新同學，頂着一個鍋蓋頭，還亂糟糟的。戴着一個圓圓的黑眼鏡，倒是能遮住些臉上密集的痘痘，嘴巴里還閃閃發光——戴着牙套。他其實個子還挺高的，但關鍵是奈不住穿了一套超大校服啊，整個垮在身上。看着他手足無措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梁蕾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辣得很。

……

“介紹完了？”班主任肖老師的尬笑還掛在嘴角，讓這位新來的同學做個自我介紹，就一句話，沒了？

“嗯，完了。”楊晨無辜的點點頭。

“那那那，那行，你你就下去吧。”剮了一眼台下哄堂大笑的學生們，肖老師在心裏搖搖頭，還真是個內向的孩子，順手指了指梁蕾邊上空着的位置。

三天後，梁蕾才接受了這個現實，那個丑到令她無法直視的楊晨，成了她的同桌！

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矯情的人，只是從小父母給她的家庭教育，讓她對美醜有比較清晰的界線。媽媽在話劇團里是個歌舞均擅長的才女，舉止輕盈有禮，爸爸這邊是三代中醫世家，更是溫文儒雅。從小對自己的培養和要求，都是按照古代淑女的‘琴棋書畫’和‘賢良淑德’規格來的。無奈，也許基因突變，完全沒遺傳到來自爸媽任何一方的優秀特質，除了長得還行吧。爸爸總說自己就是一個活脫脫俗不可耐的小妖精。得了，妖就妖吧，反正從小各種調皮搗蛋作妖的事情還真沒少干，對得起‘妖精’二字。

“楊晨，你坐過去點，我的書都要給你碰倒了。”在兩人中間豎起了一道高高的書牆，這樣，會盡量少看他幾眼。

“哦，好的。”男生果然聽話的又往外移了移。

“梁蕾，你把書拿下來，擋着我抄黑板了。”身後張曉有點不耐煩的拍了拍梁蕾的肩。

“你不能站起來看么？”轉身懟道。

“你上課能站起來么？”張曉不甘示弱的瞪回來。

“你把座位墊高點。”

“……你學習是好，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這學習不好的。”張曉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這跟他說話的要不是梁蕾，他早上手上了。

“梁蕾，你有病吧，把書堆那麼高。”身後的江依諾可不客氣。

“你給我閉嘴！”一邊罵回去，一邊還是老老實實的把書牆拿了下來，便看到正在埋頭寫作業的楊晨。

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他毫無反應。又發覺自己實在是無聊過分得可以，其實這幾天，這個男生看習慣了也沒有那麼難看了。而且他總是很安靜，除了第一天剛坐下來跟自己打過一次招呼，後來絕大部分的時間總是低頭寫着作業。對自己‘偶爾有些無理的要求’，他也總是在配合著，從沒有和自己爭論過什麼。搞得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都作不下去了。

“楊晨。”她輕輕叫了一聲。

“嗯？”他抬起頭，眼鏡後面依然是他常態那空洞的眼神。

“……沒事，你繼續寫吧。”見了鬼了，為什麼要喊他。

“哦。”

半個月後。

梁蕾看着被自己重新打扮過後的楊晨，滿意的點點頭。畢竟已經‘無法挽回’的成為了同桌，畢竟每天抬頭低頭都得看着那張臉，除了接受，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改造他！

今天，她帶了梳子、剪刀，還給他配了一副隱形眼鏡。都是自掏腰包給他配的呢。看！自己就是這麼貼心。

“謝謝你，梁蕾。”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楊晨的臉紅了，笑着又拘謹地道謝。

“嗯，不錯不錯。”

她修整了他的髮型，把他的眼鏡拿掉了，換上隱形的，臉部輪廓全部展露了出來，其實除了青春期的那些痘痘，他還有些嬰兒肥，但楊晨的五官還是非常立體有型的。

“這個葯是我爸配的，治青春期的痘痘很有效果，看我皮膚就知道。內服外敷都有。”得意的炫耀着。

“好的，謝謝。多少錢，我給你。”

“談錢就傷感情了。我梁蕾像缺錢的嘛！拜拜，記得回家按照我爸寫的醫囑用藥啊。”轉身揮揮手，太好了，他說牙套還有3個月就可以拿掉了，到時候一定又是另一番變化，果然，漂亮是可以使人心情都快樂起來的。

“梁蕾！”楊晨忽然叫道。

“嗯？怎麼了？”轉身歪着頭。

“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大概他是鼓足了勇氣才問出來的吧。因為梁蕾看到他臉色緋紅。

“……”笑哭，我沒有對你好，我只是對自己的眼睛好。“因為你是我同桌啊！因為你值得啊！”

傲嬌得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晨愣愣地看着女生遠去的背影不在視線里了，又重新坐了下來，看着手上的葯，似乎上面還留着她身上獨有的奶香。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梁蕾時，自己面紅耳赤的感覺。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生，雪白的皮膚，兩頰微紅，長發被隨手束在背後，也許是外面的太陽太大了透進了教室，他彷彿看到她身上熠熠生輝的光芒。心跳如雷的在她身邊坐下，便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似花香、似奶香，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你你你你好。”憋了很久，終於主動打了一聲招呼。

“嗯。”她只是對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吐氣如蘭‘嗯’了一聲。

後來，才知道，她不僅是班花，還是學霸，成績一直都是年級前十。她也會像普通女孩一樣，會有小性子、小脾氣的，偶爾會對自己奶聲奶氣的吼叫幾聲，然後又會很快對自己說‘對不起’。其實從來都不捨得去怪她，連她對自己發脾氣的樣子，都那麼可愛。

有誰知道少年的心裏，被她那聲聲‘楊晨’撩拔得那個蕩漾又酥癢啊！

但也清楚認識到自己和她的差異。書香門弟的她，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就彷彿是藍天下的雲朵，純潔又絢爛。而自己卻像是青青草坪下被遮蓋的泥土，雖有營養卻從不能被人注意。除了每天看到她就心生歡喜，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更加努力學習，緊隨其後，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拉近兩人距離的方式。

剛才，她在幫自己剪頭髮的時候，兩人是如此之近，那若隱若現的少女氣息讓他差點鼻血噴涌。他看着她的眼神，把自己就像當成一件藝術品，仔細、認真、耐心的打磨着，怎麼叫人不動容。

還有，最後她那句：因為你值得！

幾乎令楊晨產生幻覺，人生已達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