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心甚慰

第70章 我心甚慰

看着熟悉的蘭若寺,無論你是喜是悲,它卻總在那兒。

彥雅的事雖有定論,可一波三折,折煞多少溫柔,卻把流年拋。

初夏時分,天氣慢慢熱了起來,姑娘們已經換上了妍麗多彩夏裝,一人獨自拾階而上,對面則三五成群嬉笑下來,一上一下,正如人生,有來有往,旅途之中,有時結伴而行,有時分道揚鑣。

彥庭三人即將返回杏花煙雨江南,自己母女二人還要繼續留在巍峨冷凌上京。

等等吧,等李征之事塵埃落定就好了,譚茵內心為自己打氣。

大雄寶殿,佛祖依然華嚴寶相,俯視眾生。

佛祖,求你保佑彥雅早日康復,平安順遂。求你保佑我與李征終成眷屬。求你保佑家人親友平安喜樂。

......

出得大雄寶殿,往偏院平台走去,待看到那人白衣站立,風吹起他的衣衫,嘴裏銜着狗尾巴草,不像個威武的將軍,倒像個紈絝少年郎,笑意盈滿了他的眼睛。

“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你當時說有事會過來找我,我一直等着,可一直沒等到。”楊澈挑了挑眉道。

“你日理萬機忙得很,我怎麼好去打擾。”譚茵說道。

此人說話不知道真假,有時前一刻一本正經,下一刻就插科打諢。

楊澈微笑不語,兩人來到平台邊坐下。太陽照着這座天上之城,遠處汾水蜿蜒曲折,灌溉萬里田野,青青苗木如同廣闊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頭。

楊澈拿出一籃子,裏面裝着各式點心,做成小鴨、小鵝、小豬、小貓、小狗等模樣,小鴨子黃黃的,小鵝的脖頸好長,小豬的豬鼻子快佔了一半臉,小貓那長長的鬍鬚,小狗的兩隻耳朵耷拉着,都很可愛。

“這些都是吃的?”譚茵驚奇道。

“那當然,否則怎麼能叫點心。”

“可我捨不得吃!真好玩。”譚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捨不得動嘴。

楊澈呵呵一笑。

譚茵知道他今日的來意,“你知道我表姐和許臨海的事了?”

楊澈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還知道彥雅與……”

楊澈又點了點頭。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譚茵叫了起來,她甚至只說了半句話。

“剛好知道而已。”

看他一副瞭然在胸模樣,譚茵有點悻悻然。

楊澈看到她臉色不愉,問道:“不開心?”

譚茵抿了抿嘴唇,思索半刻,看着他道:“我沒有不開心,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做了錯事,害了別人。”

楊澈皺了皺眉道:“你表姐之事與你有什麼相干。”

“你知道彥雅與……他是我推薦的,我還撮合來着,結果反而害了彥雅,我看到彥雅那樣子,我都怕……”譚茵想起這些,內疚和自責不斷往上涌,越長越高越長越高,似乎要吞沒自己。

如果說顧之俊在彥雅的心上狠狠刺了幾刀,那這把刀子就是自己親手遞過去的。

“這事是你主動提出來的?”

譚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我同意了,而且人也是我提議的。”

“那彥雅同意了嗎?”

譚茵點了點頭。

“這事雖然你參與其中,可你並不是關鍵,決定的還是彥雅。她若不同意,難道你們還能強按牛飲水不成。”楊澈分析道。

譚茵想了好一會兒,辯解道:“如果我們不提,彥雅就不會有這想法,也不會這麼受傷。”

“可最終還得她點頭是不是,彥雅並非沒主見、人云亦云之人,否則依眾人之言,她早就答應子斐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過是個幫從的。”

“那是自然,所以你也沒必要這樣自責,只是以後行事要更穩妥點才好。”

譚茵知道他是為自己好,才說這中肯之言,“我知道整件事思慮不周,頭腦發熱。”

“這也不怪你,彥雅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明白,何況你!”楊澈安慰她道。

“彥雅的心思,彥雅什麼心思?”譚茵想起上次在吳尚坊,他提出的兩個問題,這人沒有見過彥雅,只聽得別人隻言片語就能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我也只是猜測。彥雅與子斐從小訂婚,我想以子斐的才貌,加上又是未婚夫的身份,恐怕沒幾個姑娘會對他沒有愛慕之情!聽說高家曾經幾度明示暗示希望早點完婚。沒曾想後來退婚,子斐去年用一紙庚帖鎖住這樁婚事,又用流言逼退其他人等,就是為了讓彥雅不能再議親,所謂牽連越多越是緣深。”

譚茵默默不說話,她突然想起去年杭州,別人提起許臨海時彥雅那嬌羞的面龐,在碧煙閣聽到侮辱之言時的煞白臉色。

“以彥雅的性格,在婚約還沒全退的情況下,就願意主動去接觸別人,以期擺脫子斐,這是非常之舉。越是這樣說明她越是在意,她越在意心裏越難過,所以她不顧一切想要抓住一個人,這個人可能是那個他,也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等等,你讓我想想,你說得有點繞。”譚茵打住他的話,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讓彥雅拒絕許臨海的不僅僅是自卑,怕配不上他,也不僅僅是害怕,對未來恐懼,唯恐被第二次拋棄。還有,還有就是她內心並不承認自己仍舊愛許臨海,特別是他傷害自己如此之深。”

譚茵聽到這麼一番分析后,整個人都懵掉了,這完全超越她平日思考。

楊澈讚許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說,彥雅現在拒絕許臨海,表面上原因是她痛恨許臨海背信棄義不尊重她。”

“深層次原因是她自卑,怕自己配不上他,怕他會再次拋棄自己。”

“最深層次原因是她愛許臨海,但是她並不願意承認,許臨海如此羞辱她,她卻仍舊愛他,她為此感到羞愧,所以她拚命想要擺脫這一切。”

譚茵有點懵了。

......

楊澈背靠着平台邊的一棵大樹,樹冠高大如蓋,笑着點了點頭。

譚茵腦子都糊塗了,一陣山風吹來,有點清醒了,反駁道:“不是,你怎麼像抽繭剝絲一樣,要分析得這麼清楚幹嗎!不想嫁給他不就行了,這世上難道只有他一個好男兒,幹嗎整這麼複雜。”

看她準備一力勝十巧、一刀斬亂麻,楊澈輕笑道:“你這話也不算錯,只是你碰上的是許子斐,他若也這樣想倒是可以,可這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未過門妻子?哼,我可沒看出來他有多尊重愛護。”譚茵憤憤不平。

“他剛開始悔婚做得的確不對,後面也的確過於處心積慮。但如今他提出秋日完婚也足以說明他的擔當。眾人還不知道這消息,否則不知道要碎了多少姑娘家的心。”楊澈調侃道。

譚茵斜着頭看着這位白衣少年郎,“聽你這說法,彥雅是前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找到這麼好的良緣?”

楊澈看她憤憤不平的樣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在對彥雅來說,這也不失為最好的結果。”

“最好的?”譚茵瞪着他。

“怎麼,你是在擔心你表姐,認為她所託非人!”

“此人處心積慮,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對彥雅毫無尊重。彥雅生性溫柔,娘家又沒有支持,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彥雅與子斐相差較大,你有擔心很正常。只是你為何不從另一角度着想。”

“另一角度?”譚茵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着他。

楊澈覺得自己有點累,姑娘家要是執拗起來,那也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他一心娶彥雅,自然是因為愛她。一個男子如若愛一個女子,那就是婚姻中最大的憑藉。如果只是靠家族支撐,即使相敬如賓,這樣的婚姻不過是像做生意一樣,一輩子有何趣味。”

“何況一般人也入不了子斐的眼。彥雅生性溫婉,為人善良,他如此費盡心機才娶到,人對自己苦費心思得到的東西都會珍重。”

“你所說的心思深沉,心機謀算,這些不過是男人生存的本能。子斐並非品行惡劣之人,如果一個男子像兔子一樣,那不過任人宰割,何談保護妻兒。”

譚茵看着他默默不語,卻在仔細思考他講的話。

“至於你擔心的,如果他以後不喜歡彥雅,彥雅會下場凄慘,這只是你的猜測,你婚還沒結,就想好退路,這樣是不是也要寒了夫君的心。”

“妻者,齊也,攜手此生,白頭偕老,如若不全心投入,隨時準備撤退,那誰能忍受呢!子斐這人內心堅韌,做事極有章法,不會辜負髮妻的,再說你能保證嫁給別人就一定沒有糟心事?”

譚茵回道,“哼,你是男子,又是他的朋友,自然幫他說話。”

“我與他算不上摯友,但對他為人還是很信任的。”

“背信棄義也值得信任?你的信任未免太廉價了。”譚茵譏道。

“你不能把責任全部怪到子斐身上。他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心高氣傲,加上書香門第出身,家道中落,與商賈人家結親,他覺得自己被賣身還債,你們可有從他的角度考慮!”

“再說高家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彥雅縱然不是國色,可也美麗溫柔,心靈手巧,秀外慧中,插花刺繡都堪稱一絕,你們明知許臨海個性,這麼多年可有安排他們兩人見過面?可有讓他們了解過?”

“到是讓他誤會越來越深?他對自己未來的妻子有期許,外人傳其未婚妻貌如無鹽,讓他如何想?”

譚茵氣得滿臉通紅,“許臨海經常出外求學,後來他大了,經常託詞不來,現在反而變成我們不是了。”

楊澈看她氣呼呼的樣子,“我沒有說他守信,我一直說他這件事做得很不對,只是你們讓他沒看到希望,這個世界尾生抱柱太少。”

“哈!尾生抱柱,他配嗎!”譚茵譏諷道,“現在多說無益,反正已經塵埃落定,如了許臨海的願,彥雅這一年多的苦是白受了,淚也是白流了。”

“你是個男子,你怎麼知道一個姑娘家被逼得瀕臨絕境是什麼感受,你以為他轉過頭負起責來,就可以把以前做的那些惡劣事情一筆勾銷嗎!他可是始作俑者。”

楊澈深知自己的這番話很不討人喜歡,可他依舊道:“如今他二人就要成為夫妻,冤家宜解不宜結,子斐縱然做得不對,可也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譚茵瞪眼氣道:“所以你今日找我過來到底是為了教訓我,還是為許臨海做說客的。”

楊澈也有點惱了,“若只是為了迎合你,我應該把他罵得狗血噴頭,說他下流無恥,忘恩負義,手段卑鄙,可這有助於問題解決?你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

“哼,你留着這個理慢慢品吧,我先走了。”

譚茵抬腳頭也不回地走了,把這個討厭的男人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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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清且漣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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