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滿月宴,訣別宴!
俞漫說她乏了,卻拉着季暖聊了一整夜的江雨,她眼角掛着淚滴,但臉上一直帶着笑意,幸福的笑。
季暖能感覺得到,她愛江雨,很愛很愛!
當窗欞處灑入第一縷陽光時,她起身,握着季暖的手重重的用着力“江雨和我所有的不幸,以及你與宋忘塵所經歷的苦厄,都是因世人對妖魔的偏見所至,也是因我而至。
待若雨滿月後,我會為自己贖罪,為若雨和長嶼的百姓祈福,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若雨是你們凌家的孩子,也是我為了救贖自己,為你和凌承做的最後一件事,答應我,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她,就當作彌補失去江雨的缺撼,行嗎?”
她語氣平緩,好似在述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一般,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季暖臉上,雖是在詢問着她的意見,但答案早已瞭然於心。
季暖愣了片刻,突然情緒失控的甩開她的手,起身質問道:“贖罪?你何罪之有?我和宋忘塵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若雨也好好的,不需要你來祈福。
我早就說過,在我心裏,你只是俞漫而已,你今日同我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要拋棄若雨嗎?
你難道忘了江雨為什麼會成為世人痛恨的血魔,不是因為世人強加在他身上的惡名,是因為他缺了一個引領他走上正途的人,這個人只能是我和宋忘塵,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替代。
若雨也一樣,她一出生便沒了父親,只有你才是她最需要的那個人,你要是真想贖罪,就給我好好的將她撫養長大。還有,我不會答應你這麼無理的要求,絕不會!”
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忍,也沒能將眼中的淚憋回去,俞漫始終沉默的態度更讓她覺得荒繆,怒而轉身大步離去。
宋忘塵看着滿臉淚痕的季暖,既心疼又很無奈,他回眸看了眼俞漫,想着是否要再勸她一下,但該說的小暖都已經說過了,他其實也無話可說,於是便跟上季暖的步伐出了沁香園。
當他二人的背影逐漸在視線里消失后,俞漫才喃喃自語道:“季暖、對不起!我從來就沒有變過,還是與千年前一樣的自私,一樣的將你給算計了。”
她沒告訴季暖的是,江雨血魔這個身份,不全是世人強加在他身上的惡名,若非如此,夜靈也不會因懷着他靈力衰竭,變得形同老嫗,生命垂危。
江雨的確生來就帶着超乎想像的魔性,若雨也有,只是沒有她父親那般顯著,俞漫用焰丹封印的除了雷霆之力外,還有她體內隱藏的魔性。
焰丹本就有着江雨一半的火靈之力,倘若有朝一日若雨體內的魔性解封,她必定會成為比血魔更讓世人畏懼的存在。
這些,俞漫一直都知道,但她就是這般自私的人,要是若雨此生註定無法平凡,那她便要讓若雨成為無人能敵的存在,這樣她就不會讓他人給欺負了。
不過這都是最壞的打算,只要季暖一直在若雨身邊,這一天便永遠不會到來。
人之所以成魔,是因其難以抑制自己因七情六慾而生出的魔障,但季暖卻因在冥界待了一千年,看盡了人世間的是非善惡,因果循環,有着常人沒有的仁善,她的心至純至凈。
若雨只要待在她身邊,便能有樣學樣,受益匪淺!
也正是拿捏准了季暖的心性,俞漫才斷定她不會棄下若雨不顧,即便她今日表現出了強烈的反感,但她一定不會就此離開長嶼。
俞漫緊緊抱着若雨,閉眼將臉頰輕貼在她的額頭,柔聲道:“女兒、別怪娘親狠心,你的身邊永遠不會因為少了我而缺少愛,但你父親身邊,從始至終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一語言盡,眼淚便連成了線,止不住的往下滑。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沒有記起千年前發生的一切,這樣,她便會在江雨自焚時不管不顧的阻止他,即便沒能攔下,她也能在有了若雨後,帶着女兒堅強的活下去。
但此刻,她已經做不到了,那份久埋於心的罪孽感,就像一把冰冷的刀,無時無刻不在凌遲着她,也只有死了,才能徹徹底底解脫。
從江雨第一次欺辱她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要活下去,卻還是陰差陽錯活到了現在,這段時間裏,她所有的濃情蜜意平安喜樂,都是天賜神恩賺來的,又怎敢奢求的太多?
她原本打算生下孩子便去尋他,但若雨實在是太可愛了,她捨不得離開女兒,也開始變得越來越貪心了,總想着多陪她一日是一日。
今日對季暖說的,也不全是善意的謊言,若雨滿月宴,便是她為自己定下的最後時限。
俞漫將若雨送到奶娘那兒之後,又去了俞遠洋的卧房,她跪立在父親面前,將自己準備在若雨滿月宴后,削髮為尼之事,以及將若雨交由季暖與宋忘塵扶養之事一併告知了他。
前者為假,後者是真,她只是不想讓父親嘗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也不想季暖因為自己的死而傷心難過,所以才編出了贖罪祈福,削髮為尼的謊言。
俞遠洋心中苦澀,卻也並未出言制止,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漫兒做下的每一個決定,他都無法阻攔,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若雨是他的心頭肉,他自然不捨得,但他更希望若雨平安喜樂,一生無憂,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而是一個失敗的反面教材,若雨待在自己身邊,只會成為下一個漫兒,所以,他默許了。
父女倆達成共識后,便準備起了若雨的滿月宴,俞遠洋本想一切從簡,畢竟長嶼剛剛遭逢大厄不久,但一想到滿月宴會是他與漫兒,與小孫女的訣別宴,便決定辦得盛大一些,讓百門都知道他俞遠洋得了一寶貝孫女,也讓長嶼所有人的心情都舒緩一下。
小若雨滿月這日,俞府一改往日的蕭肅,四處張燈結綵,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喜慶的紅。
俞漫着一身紅衣錦服,雲髻半束,以一雙金孔雀開屏步搖進行點綴,配以梅形華盛墜與額前,朱唇輕揚,粉面浮笑,美如畫中嫡仙。
她站在懷抱小若雨的父親身旁,對着所有的來客還禮致謝,大大小小的賀禮堆的滿地都是,耳畔歡聲笑語不斷。
季暖雙手握着錦盒,遠遠的立定在長廊處,目光一直鎖定在俞漫笑意盈盈的臉上,一顆心好似被千軍萬馬踏過一般,沉重到無法呼吸。
半個月的時間裏,她與宋忘塵都未曾再踏入過俞府半步,她想以此來抗議俞漫的抉擇,甚至想過一走了之,逼着她自己扶養若雨長大,但她狠不了這個心!
俞府今日來了很多人,有長嶼的百姓,還有百門中人,場面一直很熱鬧,很和諧。
程筱柔和唐肆言代表着暮溪前來祝賀,程筱柔一直都是眉眼含笑的在逗弄小若雨,她看起來還胖了一點兒。
唐肆言還是同往日一樣,總是能於萬千人海中,一眼便找到季暖的方位,他同她調笑,說她年紀輕輕就當奶奶了,還問起了她手中拿的禮物是什麼,但季暖情緒不佳,他也就識趣的離開了。
隨後,初為人婦的汝沁汝沐兩姐妹也尋到了季暖,拉着她眼淚婆娑的好一通抱怨,埋怨她那日不該丟下宋忘塵不辭而別,更不該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苦厄,讓她們擔憂。之後,她二人又與季暖笑意秧然的談到了月落和秦淮,季暖可以看得出,她們過的很幸福,她也由衷的替她們高興。
張玉寧也在俞漫大婚之後,被父親張永賀安排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他攜妻來此,奉上了自己的賀禮,看向俞漫的眼神中有心疼和憐惜,卻沒有了痴迷,暗藏了十幾年的單相思,也因身旁溫柔賢淑的美嬌妻,逐漸淡卻了。
張玉衡並未因失了一臂而頹喪,反倒因此幡然醒悟,與父親學着煉丹製藥懸壺濟世。他將自己之前在莫府遇難時,季暖捨生相救一事,以及他因自己殘殺同門被季暖知曉,而恩將仇報之事盡數告知了兄長,希望他代自己同季暖說一聲抱歉,他沒有勇氣見她,更無法親自對她說聲抱歉。
張玉寧將這些同季暖講時,又準備深鞠一躬代幼弟對她說聲對不起,但季暖卻笑着制止了他行禮,告訴他不必如此,那些事自己早就忘了,也讓他回漳州後轉告張玉衡,過而改之,善莫大焉,往事已隨風,來日猶可追!
若雨的滿月宴好像將所有的一切都帶入了正途,帶向了美好,但季暖還是不開心,一點也不!
俞漫尋來時,笑問她這些日子去了何處,為何這麼久都沒來看看若雨,還滿目期待的盯着她手中的錦盒,問她給若雨準備了什麼禮物。
季暖回以一抹淺笑,她將手中錦盒打開,盒中是一大一小的兩隻同心結,這是她學了好久才親手編製而成的,小同心結中還編入了一顆翡翠玉珠,玉珠被宋忘塵加過符印,有鎮陰辟邪之用,大的給俞漫,小的給若雨,寓意她們母女同心,平安幸福一生。
她這般言着,又將同心結掛在俞漫腰間,俞漫感激的擁着她,泣不成聲!
良久良久,她才將季暖推離,笑着讓她將另外一隻給若雨掛上。
季暖點頭,緩步向簇擁着小若雨的人群走去,她將同心結掛在小若雨身上,又笑着調侃汝沁抱孩子的手勢不對,還揚言要親自示範給她看,從汝沁手中接過若雨的那一瞬,乖巧的小若雨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一開始,汝沁汝沐連同唐肆言都在笑她自己都不會抱孩子,還教別人呢,惹得四周的人群嬉笑連連,好不熱鬧。
但小若雨一直啼哭不止,凄厲的哭聲漸漸地將所有人的笑意奪去,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十分揪心。
季暖搖着她低聲輕哄,哄到自己的眼淚如雨滴般落下時,她同眾人言,若雨應該是餓了,她要帶若雨去找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