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逃亡
1942年4月26日之後,誰也無法對主權國家如此發號施令,從前經常有這樣的事情.但卻是他敵人的做法,人類難道競如此健忘嗎?”
李廣元明白,過去的結束了,他不間斷地慢慢地、逐字逐句讀完那個傢伙的講話。
那個傢伙煽動:“我們不能容忍實力上的微弱優勢。從我與那些人的接觸來看,我相信,他們首先對實力感到高興,與他們的相互關係取決於所有英語國家以及所有的關係。”
他明白,延安不會沉默。顯然,答覆將是激烈的,那傢伙知道該怎麼辦,他已摸清了一號首長的性格。看起來,採取行動之前,他已仔細估計了可能受到的異議。僅僅一年以前,他還同這個人平起平坐,他曾經是大三角的一員,他們之間坐在一起開會,當時身邊還有另一個大人物。
就在1942年3月的這一天,剛剛扔掉雙拐的李廣元走在城裏邊。他明白,現在返回祖國成了一個他從前絕沒想到的難題。
當時,在1943年春季多雨的日子,他萌生了走投無路的可怕感覺:他在假定,與他為之貢獻了整個一生的理想相反,向祖國進攻的極右翼力量在表態,他明白,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頭子在搜捕時從家中逃走,這是個極端仇恨共產主義的傢伙,絕不甘心自己的失敗,重新在公園聚眾集會。李廣元明白,那些公開向汪未經屈膝的手下的人可能會露面,宣佈這項祖國所不能接受的強大計劃。此人曾被汪未經視為可恨的敵人,並且為戰勝自己作出過自己的貢獻。對李廣元來說,這是十分羞辱和苦澀的。他從積攢下來的零錢中數出10個銅板,走進離大使館不遠的一家酒樓,叫了一碗茴香酒,他一杯接一懷,一口氣喝光了。他醉醺醺艱難地回到八個月前,那邊人安排他住進去的寄宿旅館。他覺得心裏涼冰冰滄的,他一動不動,好像又感到5月1日子彈擊中胸腹部時襲來的疼痛
“走嗎?”那個人問。
“當然。”
“我定得快嗎?”那傢伙繼續說:“我可以走一些。”
“好吧,”李廣元說,“最好慢一些。”
強烈的陽光透過保溫的固定木質百葉窗,黃色的光線劃破了房間內的昏暗,這光線有如鏡子的內在本質,對真實作出的僵硬的反映總是冷冰冰的。
常凱申久久注視着光線在房間裏緩慢地、幾乎不易覺察但同時又不可阻止地移動。屋裏擺着巨大的紅木桌子,靠在灰色大理石壁爐附近,另外有擺滿書籍的書架。
他不慌不忙從寬大低矮的沙發上站起來,無力地享受着寂靜。聽到巴伐利亞產鬧鐘上的布谷鳥的叫聲,常凱申微微一笑(這原是地方行政長官贈送的,早在1937年他就把它帶出國外處派他來到這裏,打入這裏。),布谷鳥在暢快地宣佈時光在流逝。
常凱申到了這邊以後,登上河岸,默默地與自己的同行者握手,然後坐上等着他的汽車。車子把他送到海南島的一個山坳里的隱秘莊園。起初,常凱申無法入睡;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兩個小時。此後撿喝了一杯濃烈的當地果酒。酒有很多,都是海南當地黎族釀造的,這座三層樓的別墅的巨大地窖里放滿了酒瓶。
他時常感到緊張,因為公路離住宅只有兩公里遠。在內他巳習慣圍牆和哨兵,可這裏沒有,一種毫無保護的感覺。常凱申經常在等一些穿制服的人趕來,問道:“戰犯常凱申躲在什麼地方?”儘管他持有新加坡公民的護照,儘管他的值得信賴的接頭人使他相信,這裏毫無危險。這邊的人是絕對友好的,儘管還有很多人在追蹤他,迫使他的國家對他發出逮捕令。常凱申坐立不安。躺下睡覺時,他把手槍和手榴彈藏在枕頭下面,但還是無法入睡。他仔細傾聽遠處汽車駛過時的轟鳴。
“嗨,”他最後說,“您把我送往內地時間拖得太久了。我明白,人們在儘可能詳細地準備行動,您為什麼不把我當作徹頭徹尾抵什麼也不能做的瘋子送到汽車無法通行的地方。
“哎呀,老領導。”他的手下微微一笑,“安靜地休息吧(手下從不提常凱申從前的名或姓,也不提他近些年來聽慣的官職。“分隊長”的稱謂已經不需要了。有時還覺得缺少些服裝,要麼沒有領帶;要麼穿不上襪子),我們十分愛護您”手下接著說,“要避免去冒不可預測的風險,眼下正在進行這種情況下必不可少的偵察。我們將以這種方式把最尊敬的客人分散到各地,必須嚴格按比例分配領導人、中級人士和普通工作人員。在此之後我們認為必須請您時間去檢查身體,在您要去的地方向沒有良好的醫療設施,要是有必要作一下透視,進行仔細分析和醫生出色的會診呢?近幾個月承受的重負不會馬上產生影響的,可能會心臟病突然發作,我假設您的血壓會急劇變化,所有這一切最好集中在這裏,離中心不遠的地方熟悉一下自己的新名字,學習一下當地的方言。我向您推薦我的兩個年輕朋友,他們完全聽您支配,睡覺、游泳、散步如果不是堅信您絕對安全,我絕不會斗膽說這種話。”
近些年來,常凱申已經習慣於別人絕對執行他的所有命令,學會了在周圍人的眼暗中發現去滿足他任何古怪念頭的慾望,堅信只有他知道在不同的情況下應當如何採取行動。常凱申十分敏感地感到自己的新地位,他必須等待不知什麼人下達的命令,嚴格按時間吃早飯、午飯和晚飯,就在掛在小院裏棕擱樹上的鑼響亮地敲響的時候,同時他必須在桌旁同主人以及兩個同時負貴警衛的“教師”交談。他們專心致志,十分殷勤,沉默寡言,但沒有常凱申心中喜歡的奴性,這種奴性表現在國內保證他的安全,為他做飯、收拾住宅和開車的人身上。人們對此習慣得很快,要忘掉卻要很長時間。
“什麼是另一塊大陸,”常凱申打量着兩個沉默的壯漢,心事重重地想,“什麼叫別離故土?是的。國人,當然是國人,不是新加坡籍的中國人,這裏的環境已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們不聽我講完就張口說話,穿着短袖襯衣、難看的牛仔褲,好像一群放豬的人。他們在游泳池中追逐打鬧,哈哈大笑,他們不明白這可能打斷我的思路,甚至使我生氣。不,在家絕不會有這種事,還是故鄉有規矩,異鄉他方就是散漫,在有錢人家,甚至在國外受教育的孩子也巳不再崇尚傳統,這真是不幸。”
“不過,”不知為什麼他想到,“這種看法與我們的理論相矛盾,按照汪未經的觀點,中國人就是中國人,無論他居住在何處,在哪裏受教育,血統使他無法忘記自己的出身和故土。”常凱申又想到,“這裏是另一處根基,即使是華夏血統。這是什麼樣的根基?令人費解,無稽之談。沙石或是粘土。這裏的廣播節目不同,舞曲連續不斷,甚至連我也想隨着舞曲的節奏踏看拍子。這裏的飲食不同。在內地我根本不吃這種肉.桌上擺幾瓶。酒,象喝水一樣在人際關係上總是帶有矯柔造作感,這可不是五度的啤酒,完全是另一碼事。他們看武漢,重慶的報紙,與漢族和其他民族為鄰,向他們問候,在他們的商店購物,交換信息,不斷四處擴散,初看起來並不起眼,然而這種接觸帶來的分化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百悅
小巧的一架滑翔飛機降落在宅院旁綠色的場地上,只是到這時常凱申才放下心來。默默無語的飛行員猛地點頭向他問好。在一瞬間裏他脖子上原有的肌肉好像消失了,支撐不住頭顱。常凱申喜歡這樣。顯然,飛行員離開內地的時間不長,手下幫他上了座艙,坐在駕駛員的右側。
一路頂風,領導,我想您會真正喜歡飛去的地方。”
飛機在場地上滑行了近一百米地面,急違爬高,常凱申這時問:“我們往哪裏飛?”
“進山,這是我們的居民區,實際上只有我們的人,有一個出色的機場。沒有公路,要騎馬才能到那裏,到那裏去的每一輛貨車都是件大串,所以情況得到嚴格控制。
“那非常好,到那裏有多少公里?”
“很遠,有上千公里。”
“我們要在空中飄多久?”
“我們在合適的地方降落,那裏有我們的兄弟,我們加上油,休息之後繼續飛行。在五百公里附近我們吃午飯,然後飛另一條航線,在那裏我們過夜。群山之間一片寂靜,美不可言。第二天,我們繞過封鎖區,,繼續前進,本來可以在一天內幹完,可頭兒要我別使您感到難受。不適應地在空中飄十個小時畢竟不是一件輕鬆事。
“您多大歲數?”
“27歲。”
“在內地生活過嗎?”
“是的,我出生在長沙。”
“這是什麼地方?”
“城外的一個小村子。”
“到這裏多久了?”
“兩年。”
“學會講話了嗎?”
“我媽媽是海南島人,,我在外祖父家受的教育,自從1923年開始,姑父親就在這裏住了。”
“在北伐革命之後?”
“是的,我在大帥組織的一個航空大隊服役,當大帥被投入監獄后,是汪先生推薦父親來這裏建立我們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