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支筆

另一支筆

好像是1998年,賈平凹過生日的那一天,朋友們湊錢送給他一支大毛筆,祝賀他文學人生二十年。

筆有拖把那麼大,他很喜歡,倒插在書房的一個大號漢罐里,筆鋒向上。

沒料到的是,收到筆的第二天,他的書法潤格漲價了,而且在書房裏貼出了告示:無論親疏,不分長幼,潤格面前一律平等。

朋友們怨氣連連,這意味着再也得不到免費待遇了。於是,

“一支筆的故事”就悄悄傳訛了。傳說賈平凹滿月那一天,家人宴請鄰里,酒席**時,準備了筆、塑料手槍,還有木頭削制的官印,讓他

“抓周”,但他的小手一把抓住的是自己的牛牛。家人搪塞着說,也是一支筆。

後來又有人把這故事引申到他小說寫作里的性描寫上,這訛傳得就更遠些了。

賈平凹的另一支筆是書法和繪畫,書法沉實勁道,得天獨厚。繪畫是隨意賦形,繞過章法的。

後來他兼作了一家美院的教授,他作教授,授出的東西少,得到的東西多。

有一個時期,他沉迷於畫法的研習之中。一天半夜,他邀幾個朋友賞識他的

“新得”,宣紙鋪陳了一地。一位畫家恭維他,說有了學院派的意思。他再問我的看法,我的話讓他有點掃興,

“我同意學院派的說法,但後邊要加三個字,民辦的。”掃興卻也高興,他願意聽到真話。

賈平凹有一個難得的品德,就是容得下批評,我常常想到一個問題,在他三十多年的寫作道路上,如果他不是正視那些接二連三的

“嚴厲批評”,他今天的文學成就恐怕要大打折扣的。在一次針對他的研討會上,他形容自己是核桃命,要砸着吃。

賈平凹辦過多次書畫展,其中最成功的有兩次。一次在深圳,一次在成都。

深圳人的評價是

“呼吸到了西安城牆上的風”。成都書畫展是2008年

“五一”期間,他回來的第三天發生了汶川大地震,我問他:“這事轟動效應有點太大了吧?”他說:“再不搞了,惹這麼大的亂子。”1998年我作《美文》副主編,作為主編,他當時給我寫了四個字:忘知守本。

這其實是他對藝術的態度。這些年來,他一直恪守着這個守則。關於如何寫作,還有一個流行的觀念,叫

“十年磨一劍”,意思是只有慢寫才出精品,常舉的例子是曹雪芹和《紅樓夢》。

我對這個說法持一分為二的態度,寫作速度的快與慢和是否精品沒有直接的關係。

有一種老式手槍,叫

“***”,也稱

“鐵公雞”,子彈是上一發打一發。武漢產的

“漢陽造”是五發裝置,駁殼槍是二十發,機關槍是連發的,什麼槍打什麼子彈,並不是射得慢的才是神槍手。

精品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讓一個手筆快的作家慢寫,等於告訴他對這個問題尚沒有考慮成熟。

有一次,在《美文》編輯部的會上賈平凹說:“我怎麼就寫不慢呢。”我建議他:“用毛筆試試,學曹雪芹。”一個人問我生活中的賈平凹是什麼樣子,我給他念過一段伍爾夫評價蒙田的話。

現照錄如下:可不是開門見山的人。這位先生眼瞼下垂,臉上帶着做夢似的迷迷惑惑的神氣,一邊面帶微笑,一邊又鬱鬱不樂,叫人難以捉摸,要是從他嘴裏掏出一個明白答案是辦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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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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