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四月清明，又去秦嶺里采新茶。這些年，這個節骨眼上總要去一回，成了習慣。選一個茶場，在半山腰上忙活一天，請當地手藝好的師傅炒了，帶回來夠喝半年的。秦嶺里的茶靠天生長，不施化肥，不灑農藥，又得天獨厚，土壤里富有硒。今年時令的腿腳稍跛一些，雨水也零星，茶樹萌芽受了拖累，採回來的不及往年的一半，又狠狠心，分出一點給王大平先生送去。先生退休在家，茶代問候。沒給平凹主編送，去年的茶他還有半冰箱呢。再隔兩日，王大平先生寄來信函，封內素箋兩幀，詩兩首，題為《壬辰謝茶》。“可淡可馨還可苦，能群能友復能孤。好箋當寫竹松石，畫得仙人煑茗圖。”“老夢支離堪作罷，長安阡陌久成家。已非梅折一枝雪，辜負先生歲歲茶。”

大平先生是《美文》的創刊人物，是擔綱審稿的副主編。創刊時他有兩個貢獻。一是雜誌的編次不分設欄目，不同的文章用橫線區別開。編散文的通用方法是以寫作內容分類，遊記一類，讀書一類，思考的一類，憶往的一類。分別起些小名，“屐痕處處”“墨海泛舟”“心香一隅”“往事鉤沉”什麼的。這樣劃分表面上分道揚鑣，但是存在着推敲的空間，什麼文章不在墨海里呢？哪一位作家的寫作沒有心香呢？《美文》創刊於1992年9月，當年出刊四期，刊次叫創刊一、二、三、四號。連續用四期雜誌創刊，是期刊史上的特例。大平先生後來告訴我，原因有兩點，創刊號是在9月，但接下來一期的署序無論是10還是2，均不妥。平凹主編的“大散文說”是新主張，是文體革命，雜誌一定要鮮明地去體現，去實踐。我當時的回答也得到了他的嘿然一笑：大和尚做法事，和尚集體撞鐘4次。今年是《美文》創刊20年，不由得又想念起了當初的一些事。

大平先生和我都屬兔，長我兩輪，是我敬重的師長。1999年那個兔年，他給過我一份心得，恭而錄之：“本命，我們的本命——寫給兔弟”

1．丁是丁，卯是卯，我算老四。

2．短尾，紅眼，膽怯。

3．說馬是馳騁，說我是逃竄。

4．善跑，卻總是跑不過烏龜。

5．早對獵犬說：狡兔死，走狗烹，可他老兄總不聽。

6．家住芳草地，有了環境意識，才不吃窩邊草。

7．缺唇，心裏總存不住話。

8．男有朱玉階，女有何香凝。

9．最早到月球，詩人讓我代表月亮。

10．人家老罵我的孩子，兔崽子。

11．沒有一個畫家畫我。

12．素食主義者。

13．“江流曲似九迴腸”，柳宗元在寫我。

14．楊延輝到黃昏才唱：玉兔升，金烏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