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湖 第十八章：除夕之夜
“走走？”
小老闆娘有些詫異，擰起秀眉望着少年，點了點頭，“可以啊，這段時間不忙，我放你幾天假，在城裏好好轉轉吧，不過也別跑的太遠！”
“不是。”
葉楓抬手打斷了小老闆娘，搖頭解釋：
“我不是想要休息，我是說，我想離開隴右城，甚至是離開這大宋國，我想...我想要去別的地方看看...”
話音一落，桌上的其他幾人都同時停下手中動作放下碗筷，齊齊轉頭看向葉楓，眼中皆是不解之色。
對於這個決定，葉楓自己其實也是猶豫了很久。
來到這隴右城已經大半年的光景了，從那次在十里坡喝了一些沾染仙氣的泉水之後，少年的兩種修為便一直停留在練體二境初期和練氣三境中期。
之後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修為卻是始終都不見長。
當初與冷暖分別之時，那青衣劍客只告訴自己找到隴右城后就想辦法安頓在這裏。
可如今仙氣降世之事也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的光景，而這隴右城又一直屬於大宋國的農業大城，並沒有太多武夫或者習武家族，葉楓在這根本不可能學習到任何的武功和心法。
“難道還要在這再等三個甲子后的仙氣下一次降世嗎？”
少年時常的反問自己。
再而言之，這仙氣降世完全是隨機不確定的，只有在快降世的時候才能藉著天地徵兆掐算出來。
所以葉楓猜測，冷暖當時只是給自己指出了第一步，至於之後的路該怎麼走，還是要少年自己去選擇。
“你想好了？”
賬房先生搓着手裏的金瓶梅，眉頭擰成了川字。
“嗯！”
葉楓肯定的點點頭。
“我說小葉楓啊...”
跑堂一張滿是市儈的臉彷彿便秘般的擠在了一起，打岔道：
“你知道這天下多大么？你知道大宋國有多大么？你知道那些大山大川里有着多兇猛的野獸么？你知道人心有多難測么？這些你都知道么？”
說罷，自顧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轉頭看着門口掛着的火紅燈籠不再理會葉楓。
一旁的光頭廚子見狀也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不想被小老闆娘抬手給攔了下來，她眨着杏眼認真的盯着葉楓看了幾眼，沖廚子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別攔他了...”
而葉楓則是一直靜靜的看着屋內眾人的種種反應，沒有言語，笑眯眯的伸出筷子夾了個餃子放在嘴裏慢慢咀嚼，細細品味。
半晌，少年這才微笑的對眾人開口說道：
“其實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普通人，都是武道修行的修士，而且境界還不低。”
小老闆娘幾人聞言心中吃驚不小，面面相覷的互相對視一眼，剛要開口對葉楓解釋，又被少年抬手打斷。
理了理思緒，葉楓神色淡然的低頭揉搓着手中竹筷，幽幽道出了一直憋在心裏的秘密：
“其實第一天來到客棧，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好人，所以才會在這裏當了個小夥計。最開始，廚子讓我五更起來挑水，說實話我挺不開心的，可後來，我發現自己從最開始挑一擔水回到客棧要灑出一半，到一個月後的幾乎一滴水也不會灑出，我便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日積月累的挑水讓我的下盤腳力越來越穩，甚至有一次讓我在幾乎必死的情況下死裏逃生，反敗為勝，還有跑堂的，那次有個醉鬼喝醉吐了一地，他就在那坐着啃手指也不肯自己收拾，非得要指使我，讓我去做，
我從小就愛乾淨，根本受不了這個，強忍着噁心做完這些，心裏甚至對跑堂的產生一絲恨意，可後來仔細想了想才知道，他是為了教會我隱忍，要我懂得喜怒不形於色，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你弱小就必須受欺負，要想不別人被欺負，就先要懂得隱忍。”
說到此處，少年抬頭瞥了眼已經石化的小老闆娘四人，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繼續自顧自道：
“還有賬房，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我在仙氣降世的時候得到了一點機緣，不過這中間好像出了點問題，我的修為不但下降了，而且之後無論怎麼修鍊都不增長。我不知道賬房是用什麼手段知道了我的變化，但是從那之後，咱們每天的菜里都會有一盤不知名的草藥，這道菜你們都不吃，賬房就只逼着我一個人吃，我想，應該是賬房為了想辦法幫我調理身體吧。”
言罷，葉楓向賬房投去一個感激眼神，雖未言語，情真意切。
後者錯愕之後回過了神，拿起桌上那本金瓶梅害羞的擋住了臉，“咯咯”偷笑不停。
“我呢？我呢？”
一旁的小老闆娘迫不及待的追問一句，雙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一臉期待的看着葉楓。
少年嘴角微微揚起，眸子像兩輪彎月，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至於小老闆娘，性格雖然潑辣...”
話才出口，葉楓便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有些發涼，轉頭看去，只見小老闆娘正瞪着一雙美目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中還捏着一雙斷了的竹筷。
慌張的咽了口口水，少年急忙機智的改了口：
“咳咳，小老闆娘雖然性子有些急躁，但其實是個特別善良的人，雖然每個月無論我怎麼要都只肯給我三十文錢，但是我知道，她其實把剩下的錢都幫我存了起來，應該是怕我年紀小亂花錢吧，喏，就在她腰間的錢袋裏！”
說著，葉楓抬手指了指小老闆娘裙子的腰間位置。
眾人聞言皆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小老闆娘的腰間位置，果然，透過衣服可以看到，那裏的確鼓着一個小包。
“答對了！但是沒有獎勵。”
小老闆娘放下手中竹筷拍了拍手，展顏一笑。
沉默片刻，一直一句話沒說的廚子雙手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嗡聲道：
“以小葉楓的心智，可以出去闖闖了！”
言罷，兀自起身端着空碗向廚房走去。
“什麼時候走？”
小老闆娘轉頭看向葉楓。
“明天...”
“.....”
大年三十兒的除夕夜裏，客棧的前堂空無一人，火爐旁桌子上葉楓用過的空碗裏，靜靜的放着三枚銅錢...
大年初一，小卧房裏的葉楓坐在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的床榻上。
將聶離遊記和太上九洲島的玉牌用油紙仔細包好貼身放在懷裏，少年起身拿起牆角的背簍把短棍插在背簍里又招呼元寶跳了進去。
最後將銀色短劍藏於袖中，扶了扶插在背簍上面目全非的糖人，葉楓頓足緩緩環視了眼屋內角落，轉身向外走去。
下了樓，前堂只有小老闆娘和賬房兩人。
看到葉楓下來，賬房先生很是不好意思的沖少年尷尬一笑，撓頭道：“跑堂的他們倆個可能最近太累了，沒起來...”
“沒事...”
葉楓笑眯眯的搖了搖頭，折身向悶頭坐在櫃枱里的小老闆娘走去。
啪～
後者甩手將一個紫色錢袋扔到了櫃枱，冷聲道：“裏面是一百兩銀子，省些着花！”
說罷又彎腰從櫃枱里拿出一個包袱丟在錢袋旁邊，繼續沒好氣道：
“裏面是兩雙千層鞋和一件厚襖，今年的冬天應該有些長，路上注意保暖。”
頓了頓，扶了下耳畔青絲，別頭看向別處，再次補充：
“我們四個三年之內都會在這，要是不行就回來。”
自始至終，小老闆娘沒有正眼看過少年一次。
“嗯。”
葉楓微笑着應了一聲，拿起包袱和錢袋朝着一旁的賬房揮了揮手，轉身向客棧外走去...
“小老闆娘～你化妝的手法真不咋地！以後還是別化了！難看！”
走到街頭位置的葉楓猛然頓足回頭大喊一聲，然後便大步狂奔落荒而逃。
客棧的櫃枱里，小老闆娘看着門口最遠處那空無一人的街道，纖細手指擦去了眼角水滴，抹花了妝容卻似渾然不知，只是痴痴傻傻地笑着。
廚房裏，光頭廚子獨自一人蹲在角落捧着菜籃子摘着青菜，沉悶的臉上毫無表情。
前堂二樓，葉楓住過的小卧房的另一邊，跑堂夥計躺在床榻雙腿夾着被子，睜着雙眼直勾勾的看着對面牆壁，仿若一尊木雕。
...
大宋最北方，與金國的交界之處，有一座名叫梓吳關的重要關隘。
雖說東流大陸的四大王朝幕後有着四大門派的支持，但是彼此的邊境之間仍然時常發生摩擦。
無他，利益使然。
梓吳關，大宋五大關隘排名第二。
此地民風彪悍，抑文揚武，武館以及江湖流派更是佔據了半個關隘。
也有傳言，那些個江湖流派十之八九都是金國那個剛登基的狡詐小皇帝安插在梓吳關里的眼線姦細，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率領金國的鐵騎衝過關隘揮軍南下，吞了這隻知舞文弄墨的大宋國。
梓吳關往南三百里處，是一片層層疊疊接連起伏的魏延山脈，山中多是猛獸靈寵，諸多習武修道之人都曾來此地捕捉過靈寵，尋覓過機緣，只是多數都葬身在了凶獸腹中，死也沒落下個全屍。
山脈中有一名為野雲山的山峰，可以說最為兇險，傳聞這山中深處藏着一隻成了精的豹子，還有一隻修鍊數百年的斑斕猛虎，兩獸在此地分山而治，所有的過路人和不知死活的飛禽走獸進了山中便再不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