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章 下江南
古話常言,江南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小橋流水,漁米人家,又有數不盡的詩賦詞曲,近百年更是出了不少名動天下的才子佳人。
絢麗的雲霞在遠天瀰漫開來,十數只大雁一字南飛,偶有幾聲哀鳴傳出。
雲霞之下,風捲殘雲,裹挾黃沙遍野。
夜幕降臨之際,林外官道上一隊人馬謹慎的翼護着中間的那輛華貴馬車和其後的物資車隊,緩緩前行。
這些護衛之中,除了為首的白鎧青年,皆身着玄色鎧甲,腰佩長刀,背負長弓。
典型的大唐軍人裝束,而且,絕對是軍隊精銳。
按照大唐律,擅調軍隊者,殺無赦!
那麼,能調動百餘精銳軍士做護衛沿途護送,華貴馬車中坐着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便在此時,一片肅穆的氛圍下,那流蘇浮動的錦繡珠簾經一隻纖細小巧的手掀開了一個小角,一雙烏黑而澄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天際的晚霞和風沙,幾縷涼風透過珠簾微微揚起他額角的几絲長發,合著那精緻的臉蛋,煞是可愛。
“娘親,京城那裏好玩兒嗎?”
馬車內,端坐着的華服貴婦神色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雖已年逾四十,但歲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除了幾縷青絲化雪白,恰似二八年華。
聽到那稚嫩的疑問,婦人伸手理了理孩子略顯凌亂的鬢角,語色柔和,道:“你為安哥哥在京城,你說好不好玩兒?”
聽到為安哥哥這四個字,少年頓時神采飛揚,眉眼含笑,問道:“我可以叫為安哥哥帶我去騎馬嗎?”
婦人颳了刮少年的小鼻樑,忍俊不禁道:“這娘可做不了主,你得問問你父親去。”
一聽這話,少年變焉了,嘆了口氣,道:“那還是算了,上次的詩三百還沒抄完呢。”
婦人聞言,又是一笑。
此時,一匹瘦馬優哉游哉的從遠處慢慢靠近,馬上人漫不經心。
看見那襤褸青年騎着瘦馬向著車隊靠近,為首那白鎧青年下意識握緊了手中斜提着的銀槍,沒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身後的百餘軍士雖然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異樣,但手握韁繩的手或多或少都有幾分青筋暴露的痕迹。
真正毫無異樣的,大概只有華貴馬車裏的母子與後方物資車隊上幾名趕車的老年管家了。
瘦馬青年嘴裏嘀嘀咕咕的哼着一首市井小調,面色悠然的與車隊擦肩而過,絲毫不為所動。
期間倒是與那個幼小少年公子哥有過短暫的對視,而後便笑着移開了視線。
或是有幾分詫異這個來歷不明的瘦馬青年的定力,白鎧青年駐馬回首,再度打量了幾眼漸行漸遠的瘦馬青年。
只是他這一停,整個車隊也停了下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車隊的停滯,馬車內的華服貴婦的聲音傳了出來:“蘇將軍,車隊為何停了下來?”
聞言,蘇姓白鎧青年不卑不亢,溫言朗聲答道:“回夫人,並無異常,只是末將在想接下來的一些事宜有些出神了,望夫人見諒。”
“一路以來,辛苦將軍了。”
白鎧青年沒有再接話,打了個手勢,車隊再度向前。
與車隊拉開了一段距離以後,瘦馬青年調轉了馬頭,收起了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眯着眼笑着,饒有興趣的看着那黃昏中漸行漸遠的車隊,自顧自道:“一百蘇州神機營精銳做護衛,三個王玄境高手佯裝成車夫護送,好大的排場,也不知是天策城誰的家眷。”
“蘇州的話,難不成是淮南王李文清?”
話音剛落,他便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道:“不可能,前兩年的諜報上說淮南王妃剛生兒子,和馬車了那小子的年歲不符,而且李文清這小子也沒這麼得寵。”
又思量了一番這些年大唐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升遷,他便得出了結論,笑道:“原來是吏部尚書趙言風的家眷。”
想出了答案,他笑了笑,繼續哼着小調優哉游哉的騎着那匹瘦馬南下。
那白鎧青年不會想到與他擦肩而過,騎着瘦馬,一身襤褸的青年,便是那手握數十萬西蜀精銳的西南王陸傾川。
他也不會想到,在不久的將來,他們還會再次相遇,而且下一次的不期而遇,不會如此匆忙。
...
蘇州,又稱姑蘇。
正所謂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是也。
自古江南出才子,姑蘇作為江南學子進京趕考亦或是返鄉的必經之地,留下的無數的名人詩句,如前朝詩人張懿孫的《楓橋夜泊》便是其一,相傳此人學富五車,卻因科舉不利而名落孫山,途徑姑蘇之時,遙聞寒山寺夜半鐘鳴,洋洋洒洒便寫下了這首傳頌至今的百年名篇。
恰逢此時,有寺內高僧遠遊歸來,二人對坐徹夜長談,自此之後,張懿孫一掃心中積鬱,暢笑回鄉苦讀,數年後再度科舉,中狀元如探囊取物,再後來,為官一生,造福黎民。
寒山寺也因此得以名揚天下,如今之世,無數人慕名而來。
或求取姻緣,或祈福科考,各有所求,各有所得。
陸傾川到姑蘇之時與張懿孫相同,也是夜半之際,寒山寺鐘鳴遍野。
只是這一次,再無什麼老僧造訪,
陸傾川也沒什麼遺憾,既然僧不來訪我,我去訪僧亦可。
衝著寒山寺供來往遊子住宿的客齋,陸傾川敲開了微閉的寒山寺山門。
開門的是個年歲不大的小沙彌,面相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便是沒了頭上的三千青絲,也算得上是個俊後生。
小沙彌雙手合十向陸傾川行了個禮,溫言道:“施主深夜到訪本寺,不知所謂何事?”
陸傾川也學着這小沙彌行了個禮,笑道:“在下陸子初,途經此地,無奈天色已晚,不知貴寺可否行個方便讓在下借宿?”
小沙彌為陸傾川側身站在一旁,溫言道:“施主隨小僧來。”
隨即,陸傾川便跟着這小沙彌進了寒山寺。
夜半晚風急,更吹寒,煙如霧。
二人並未去大雄寶殿,而是繞着一旁的長廊到了一間偏僻的禪房外。
此時,無數僧人正在正殿內做晚課,木魚敲擊之音與誦念經文之音絡繹不絕,而此間僧人獨居禪房內,陸傾川猜想,應該是這小沙彌的師傅了。
小沙彌轉身,溫言道:“施主稍候片刻。”
陸傾川點了點頭,道:“有勞小師傅了。”
待小沙彌進了禪房后不久,陸傾川便聽道禪房內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
“既是如此,你便將這位公子安頓在西廂住下吧。”
被喚作覺遠的小沙彌恭聲答道:“是,師傅。”
“嗯,去吧。”
覺遠小沙彌退出禪房,復行一禮,而後道:“公子請隨小僧來。”
繞過幾條小徑,二人來到半山腰的廂房前,覺遠小沙彌打開其中一間房門,而後說道:“施主且先住在此處,明早小僧還會前來,若缺少什麼,施主可明早一同說與小僧。”
“好,小師傅慢走。”
合上房門,陸傾川往床上一躺,閉目養神之際,也在盤算着接下來的何去何從。
從清風嶺襲殺到如今,算一算,大概有一年了。
在這和余樂狼狽為奸的一年中,除了不斷聽說諸如遼東金刀世家沈家背滅族、泉州連珠箭一家在一夜之間神秘失蹤之類的消息,倒是沒有聽聞蜀地叛亂的風聲。
難道那些老傢伙真的甘心就此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