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甸園迷夢(一)
當天晚上沈承宇躺在絲絨的毛毯上輾轉反側,一雙湖水般澄凈的雙眸不斷閃過腦海,綢緞般柔順的烏髮傾瀉而下,發梢不斷地拂動,拂過沈承宇的心頭,痒痒的,他瞬間又感到身體發熱,心跳加快,彷彿即將沉溺般無法呼吸。
他重重地坐起身,想讓思緒平復下來,今天彷彿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神秘的部落、陌生的環境以及美好率性的少女,一切都太過於突然,他需要好好的梳理一下。
銀色的月光透過窗子,灑在了床頭,他右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想將注意力集中起來,可是眼前卻不知不覺的又浮現出初見時的畫面,白衣少女,衣袂飄揚,金色的陽光灑滿她的全身,星星點點,使她整個人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高貴神聖恍若降落人間的天使。
沈承宇很是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她的一顰一笑都讓自己悸動不已,就像兩個相互吸引的磁場,只消一碰上,就無法阻止的想要靠近。
有人曾說,每一個人靈魂來到世上都會被上帝分成兩半,一半注入男人的身體,一半注入女人的身體,而兩個靈魂唯有找到彼此才會成為契合完整的一個整體。有的人一眼便能認出他靈魂中的另一半,有的人則需要長久的相處才能慢慢識別彼此。感情的深厚也許不在於時間的長短,有些時候一眼便足以刻骨銘心。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沈承宇已悠悠轉醒,他坐起身,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自己昨晚不知是幾時入睡的,腦海中似乎充斥着太多的思緒,爭先上場,不甘落後。
“噠噠噠—”
門外響起了一陣鞋子落在鵝卵石上的聲響,沈承宇心頭不覺一震,頭腦瞬間清醒。
“你醒了嗎?”清靈的聲音響起。
沈承宇聞言有些緊張的整了整衣服,“嗯,醒了,請進。”
巫小雅手裏拿着一個托盤,先是推開了一道門縫,快速地向裏面瞟了一眼,而後像得到某種保證一樣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屋內一個頭髮稍有凌亂的男孩局促地坐在床邊上,面色仍有些蒼白,深黑的眼圈暗示了他的徹夜無眠,淡青色的鬍渣悄然覆蓋在下巴和上唇,為他那好看的薄唇鑲了一圈青色的邊框,但那傲然挺立的鼻子,堅毅寬闊的額頭,劍鋒般濃重的雙眉卻將他臉上的頹色一掃而光。
“我來給你換藥了。”
“哦,謝謝。”沈承宇下意識的垂下了雙眸。
巫小雅將托盤放在地上,半跪在他腳邊,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繃帶,左手拿着紗布,右手從一個棕色的藥罐中舀出一團綠乎乎的黏稠液體。沈承宇靜靜的看着她,白色的亞麻長裙鋪展在她身後,高潔的脖頸劃出優美的弧度,黑色的長發在腦後綰成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偶有一兩縷髮絲頑皮的垂在頰邊,濃密的長睫半掩着一雙大眼睛,留下一圈扇形的陰影。
巫小雅抬眸,正對上那怔怔的眼神,“好了”她嫣然一笑道。
“嗯,唔……。”沈承宇尷尬極了,就這樣盯着人家看太沒有風度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天氣很好。”
“嗯,好。”沈承宇忙去拿床邊的雙拐。
“這副拐杖還好用嗎?這是哥哥出門前給你做的,估摸着你這幾天就會醒過來了,所以給你備在床邊。”
“很好用,讓他費心了,等他回來我要當面謝謝他。”
“不用這樣客氣”巫小雅笑道。
屋外,陽光正好。
經過幾天的相處,沈承宇了解了不少巫族的習俗,包括巫小雅的哥哥是巫族的少祭司,巫族有一個大祭司,兩個少祭司,負責安排部族的祭祀事宜,巫族每過五年都要舉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動,占卜部族未來五年的運勢,接受神諭並執行。此項活動至關重大,由巫女親自主持,因此所有的祭司提前一個月就要到祭壇做準備。
“那你的父母呢?”沈承宇問道。此時他們剛從外面散步回來,坐在木屋的門廊上,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肩並肩坐着,巫小雅身上淡淡的百合花香讓沈承宇感到身心舒暢。
“他們已經不在了”巫小雅神色黯然道“我的母親因生我難產而死,隨後不久父親也隨她去了。”
“對不起”沈承宇赧然“我不知道…。”
“沒關係”巫小雅勉強彎了彎嘴角,目光卻愈發冷淡,片刻后,她緩緩的說道,“父親當時帶着垂危的母親去找老巫,可是就連老巫也束手無策,母親離開后,父親終日將自己鎖在房間中,不久便卧床不起了。父親走的那一年哥哥年僅十歲,而我剛滿三歲……。”
愁雲籠罩住了那雙湖水般的眼眸,巫小雅的眼神變得迷離,思緒似乎又飛回了過去那段悲傷的歲月。沈承宇心中不忍,將手搭在她的右肩上,“一切都過去了。”
巫小雅從憂傷的情緒中抽回,平復着心情。“對,都已經過去了,不說我了,聊聊你吧,說說你在外面的生活。”
沈承宇目光微動,薄唇輕抿,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的過往也比你好不到哪裏,”他頓了頓,聲音又冷了幾分,“我的母親是一個歌女,在酒吧駐唱,一次她遇到了我身家過億的父親,生下了我,結果被父親的太太發現了,父親為了不讓自己的資產受損趕走了母親,留下了我。據說她當時很高興的拿了一張巨額支票,跟一個國外的服裝造型師跑了。”
沈承宇抿唇,這些往事造成的傷口早已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結了痂,他雲淡風輕地笑道“一個很可笑的家庭不是嗎?不過父親和我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對我還算可以,而那位沈太太在得知我無心經商,只想沒有出息的走我母親的老路當個歌手時,對我的態度也有所好轉,不過歸根到底我還是她眼中一塊想要抹去的污漬。”沈承宇臉上露出一抹諷刺,英氣的眉上挑着,嘴角像噙了一塊千年寒冰。
巫小雅很難想像像他這樣陽光的大男孩,竟有如此不為人知的一面,此時的他彷彿換了一個人,滿臉的冷漠和嘲諷,變得陌生而遙遠。
“但幸運的是,我還有兩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們家與我家是世交,而且叔叔阿姨也都很喜歡我,他們給了我家庭中很少有過的溫暖。”沈承宇想到自己的兩個好友,他們現在一定很焦急吧,一定在忙着到處找他,沈承宇彷彿看到了鄭靈均焦急的四處奔走和喻騏淚流滿面的樣子。
巫小雅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安慰道:“再忍一段時間吧,現在的你是走不出巫族迷霧的,但等你腿上的傷好了就能馬上去找他們了。”
沈承宇面色複雜的看着她,他想說雖然自己很擔心想念外邊的朋友,但是待在她身邊哪裏需要忍耐!
“那是我的榮幸”沈承宇小聲嘀咕道。
“什麼?”
“額,沒什麼,”沈承宇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轉移話題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晚讓我來為你準備一次晚飯吧!”
“沒想到你還會做飯?”巫小雅笑道。
“當然!”沈承宇一副毋庸置疑的神色。
一刻鐘后,巫小雅看着沈承宇在廚房裏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好笑,看那架勢他確實會做飯,只是尚不嫻熟,總是準備了這個忘了那個,暈頭轉向的樣子實在有些狼狽,此時的他濃眉微蹙,烏黑的頭髮已經被抓成了鳥窩,好看的薄唇卻倔強的抿起,一副不達目的誓不擺休的模樣。
巫小雅看着於心不忍,正思忖着要不要上前幫忙,卻聽到他小聲咕噥道“醬油在哪裏呀?”她含笑地上前幾步,準備幫他,手剛放到角落裏的醬油瓶上沒一秒,一隻寬厚的大手立馬覆了上來。
“找到了”沈承宇開心地喊道,下一秒卻立即怔住了。
巫小雅想也沒想,趕忙縮回了自己的手,面露窘色,臉頰微微發燙。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沈承宇慌亂的解釋着。
“奧”巫小雅尷尬的笑笑,轉身到另一邊洗菜去了。氛圍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兩個人都再也無法專心做事了。巫小雅感到心跳快了幾分,被觸碰過的手背傳來陣陣酥麻,她低着頭,不敢再看沈承宇一眼。
沈承宇則在一旁微紅着臉,心不在焉的調着醬料,心裏卻不時回想起,適才碰觸時那絲滑柔軟的觸感,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恍神,也不知道自己放了些什麼調料,直到小雅朝他碗裏投來一抹複雜的神色,他才猛然轉神,面對着黑漆漆的不明液體,只有哀嘆一聲全部倒掉,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心裏大罵著自己變態。一頓飯就在兩人的各懷心事中完成了。
吃飯時奇怪的氛圍並沒有緩解幾分,兩人都安靜的吃着飯,沉默不語,巫小雅感到這種氛圍過於詭異,於是便主動開口道:“看你做飯的樣子應該不是經常做吧!不過做出來的口味還是不錯的。”
“是嗎?”沈承宇稍稍有些得意,順嘴說道,“我確實不經常做的,我只給我喜歡的人……”
說完兩人同時一愣,四目交會中,兩人的臉登時漲的通紅,小雅尷尬的低頭咬着筷子,沈承宇則傻笑了一下,只顧扒拉着碗裏的白飯。橘黃色的燈光下是兩張紅透了的臉,和兩顆青春懵懂的心。沈承宇塞的滿嘴的白飯,心裏嘀咕着,一面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一面卻又矛盾的欣慰着自己的勇敢。
這一晚,巫小雅第一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從前她的生活平靜的就像一汪湖水,沒有任何波瀾,可是沈承宇來了,攪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她現在一天比一天更急迫地等待着黎明的到來,等待着再一次與他並肩前行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聽他講述外面世界的精彩,看着微風拂過他前額的髮絲,聽他小聲哼唱着自己編的曲子。
沈承宇曾說他為了追逐音樂夢想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考入了位於美國費城的柯蒂斯音樂學院,哪怕父親威脅要停了他的生活費,講這些時他一臉輕鬆,神色飛揚的宣告着他不要為了所謂的“顏面”放棄自己的生活。
巫小雅很羨慕他,佩服他的勇氣,羨慕他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自己…。彷彿帶着重重的鎖鏈,被牢牢的鎖定。沈承宇好似一抹陽光照進了她單調地近乎黑白的生活,帶着暖暖的溫度,即便她不斷告誡自己那很危險,無異于飛蛾撲火,靠近的代價是掙斷與家族的維繫,她還是忍不住去靠近了解,並一次次為之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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