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無依
黑夜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色,似乎一切骯髒齷齪的交易全都能隨着黑夜的消散而淹沒在漫漫長夜裏面,一旦黎明到來,給人們的就只有美好而又平靜的假象。
春庭有些懶倦地睜開眼,身邊的允墨是早就醒了的,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擺弄自己的手指玩,不哭也不鬧。春庭坐起身子來把允墨抱在懷裏,盤哥兒也好允墨也好幼時都是很安靜的孩子,叫春庭省心也叫乳母省心,春庭只盼着允墨可別成了第二個盤哥兒才好。
正念叨着盤哥兒,盤哥兒的叫嚷聲就出現在了門外,棋語和書木極力攔着,盤哥兒就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娘,春庭無奈,揚聲喚了棋語進來服侍,叫乳娘把允墨抱去餵奶,書木去把盤哥兒領進來。
盤哥兒如願以償的進了屋子,就不再喧鬧,坐在圈椅上看着春庭梳妝打扮,只不過一會碰碰春庭的數字,一會兒又摸摸春庭的首飾,嘴裏面也沒停下來,“娘親,這是什麼?”“娘親,你往臉上抹的是什麼啊?我也想要。”“娘親,這個香香的是什麼呀?”“娘親......”
春庭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盤哥兒的話,“盤哥兒可用了早膳了?”
“沒有呢,乳娘說要我到娘親這裏來用早膳。”盤哥兒坐的板正,乖巧地回道。
“那就擺膳吧。”春庭擺了擺手示意丫鬟把膳食端上來,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規矩,自盤哥兒懂事起就這教導他的,小娃娃年歲不大,可有些東西記得還算是清楚,坐在桌前就不在言語,也不用旁人喂,自己拿着勺子吃的很香。
難得有個消停時候,春庭面無表情地喝了一碗燕窩粥,又逼着盤哥兒多吃了一個小饅頭,才放他出去玩,都不用看也曉得,這小子定然是要去隔壁找鈺姐兒玩的,春庭只叮囑了兩句就不再管了。
原以為盤哥兒就是要在那邊待上一整日的,春庭剛要囑咐廚房把盤哥兒愛吃的那兩道甜口的菜給換了,就見盤哥兒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這可真是稀奇,春庭都已經想好了要什麼時候去接兒子了,接過盤哥兒倒是自己先回來了,這還沒到晌午呢,這小子今日怎麼這麼出息?
春庭忍着笑問了一句,盤哥兒就道:“姑姑說她們要走了,要收拾東西,下午叫鈺姐姐來找我。”
白浣茹要走?春庭一愣,怎麼就要走了呢,在浣州住的不是好好地。春庭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乾脆就把兒子留在家裏,自己去了隔壁找白浣茹說話去了。
白浣茹見春庭過來也不驚訝,屋裏面的擺件收起來了打半,地上放着幾個箱籠,屋裏面有些凌亂,不是白浣茹平日的風格。白浣茹指了把空着的椅子叫春庭坐下,笑道:“見盤哥兒來了就知道瞞不住你,本想着走之前再同你說的,你倒是早知道了。”
春庭皺着眉看向白浣茹,“怎麼好端端地突然就要走了呢?”
白浣茹親手給春庭倒了一盞茶,語氣里頗有些無奈,“宮中傳召,皇後娘娘想叫我進宮去小住幾日。”
春庭就更疑惑了,“皇後娘娘向來不待見咱們,怎麼會突然傳你進宮?”
“皇後娘娘,姓韓。”白浣茹搖了搖頭,“聽說嚴夫人如今也在宮中,皇後娘娘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就想着把自家的子侄召進宮裏面陪着,這次要我進宮,八成是因為韓雅說了什麼。”
白浣茹這般說,春庭就更提心弔膽了一些,“那姐姐進宮去,鈺姐兒怎麼辦?”
“正要跟你說姐兒的事。”白浣茹握住了春庭的手,“宴哥兒在書院,無論如何都波及不到哥兒的,可我進宮去卻不能帶着鈺姐兒,但要是單把姐兒留在府裏面我更不放心。我便想着,把姐兒留在你這。”
“留在我這?可姐姐你這次回京,不是要帶上姐兒的嗎?”春庭詫異地問道。
白浣茹垂眸,看了眼一旁的環晴,說:“環晴家的女兒和鈺姐兒年歲相仿,京裏面沒有幾戶人家是見過鈺姐兒的,況且我進宮去,也沒人能帶着姐兒出去,只要小心些,不會出什麼紕漏。”
春庭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話來,不由抬頭去看環晴。環晴見春庭望過來,朝她笑了笑,“羅夫人不必擔憂,孩子是奴婢的,奴婢自然也會心疼,但這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只是叫她躲在府裏面不出去就是了,還能過上一段錦衣玉食的小姐日子,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浣茹將鈺姐兒託付給她,她就定要護鈺姐兒的周全,若不是真心信賴她,白浣茹只怕是寧願把鈺姐兒帶在身邊也不願意託付給旁人的。
春庭點了點頭,“姐姐放心便是,到時候我定然一根汗毛都不少的把姐兒給你送回去。”
白浣茹就叫人把鈺姐兒領了過來,笑着對鈺姐兒說:“娘親知道鈺姐兒最是乖巧不過的孩子,娘親這些日子有些事情不能陪着鈺姐兒,姐兒到小姨家去住上幾日可好?到時候姐兒還能喝盤哥兒一塊玩,是不是?”
鈺姐兒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能整日與盤哥兒在一處玩耍,很是開心地點了點頭。鈺姐兒的東西是白浣茹早就叫人收拾好了的,這就讓春庭領着孩子回去了,自己則是在鈺姐兒被春庭領走之後就啟程回京,畢竟有些事情耽誤不得。
春庭牽着鈺姐兒的小手往回走,鈺姐兒仰着頭看向春庭,問道:“小姨,我娘親去做什麼了,為什麼不能帶着鈺姐兒?”
“你娘親去旁人家做客啦。”春庭柔聲道,“那家的主人啊,不喜歡小孩子,就算是我們鈺姐兒這麼伶俐可愛,她也不喜歡。所以呢,鈺姐兒就要到小姨家來住啦。”
鈺姐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乖巧地跟着春庭回了羅家的宅子。
事發突然,春庭也沒來得及叫人收拾出院子來給鈺姐兒住,就讓鈺姐兒先跟自己住在一塊,把院子裏東面的廂房先收拾出來讓鈺姐兒住了進去,有叫人把盤哥兒旁邊的那個院子收拾出來,等收拾好了再讓鈺姐兒搬過去。
小孩子忘性大,過會就不記得剛才的事情,兩個孩子湊到一塊更是要玩瘋了。春庭坐在一邊瞧着,頭一次沒覺得孩子吵鬧,反倒是覺得兩個孩子還能這般笑鬧,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羅御是午後回來的,見鈺姐兒在,也沒多少驚訝。春庭見他回來,正要上前幫他換上往常在家裏面常穿的衣物,卻被羅御給攔了。
春庭的手僵到了羅御的衣襟上,兩人相對而立,沉默了好一會,羅御先開口說:“我一會......”
剛說出口幾個字,春庭就打斷了他,“你這就要走了是嗎?去哪啊,去做什麼啊?”
羅御也是沒想到春庭能這般快地猜出自己要說什麼,啞然失笑,“去紹陵一趟,老宅那邊出了點事情,我得親自回去處理一下。”
“父親不是在那邊?”春庭問。
“昨日收到紹陵的來信,父親病了。”羅御沉聲道,“不管怎樣,我都要走這一趟。我剛回來的時候聽說堂嫂被皇后召進宮去了?”
“嗯。”春庭應了一聲,“姐姐放心不下鈺姐兒,就把姐兒放到我這一陣。你......路上注意些,早去早回。”
羅御點了點頭,伸手把春庭攬入懷中,“我會的,等我回來。”
從浣州到紹陵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大半年,白浣茹前腳剛走,羅御也要走了,春庭身邊兩大主心骨全都離開,春庭看着身後的兩個孩子,用力拍了拍臉,覺得自己能行。
家裏面多了個孩子,喧鬧了些許,可家裏面也少了個人,春庭信裏面就覺得空落落的,這下平日裏也沒人跟她逗趣,沒人跟她閑聊,用膳時只能看着兩個孩子互相給對方夾菜,春庭拿着筷子愣了許久,直到棋語低聲說道:“夫人,飯菜要涼了。”
春庭回神,見兩個孩子都吃的差不多了,就道:“那便撤了吧,我沒什麼胃口。”
棋語不好再勸,只能叫小丫鬟進來把桌子上的飯菜都收拾下去,卻還是叫廚房備了一份飯菜在灶上溫着,免得一會春庭餓了沒有東西吃。
晚間睡覺之前盤哥兒和鈺姐兒還在一塊玩耍,春庭細聲細氣地哄着,好不容易把兩個娃娃分開了,叫各自的乳娘領着回去睡覺,春庭這才能歇上一會,靠在小榻上略有些疲憊地合了合眼。
夜裏春庭睡不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總覺得心裏面不踏實,以往羅御和白浣茹,總有一個是在她身邊的,如今卻是都走了。春庭覺得似乎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的,若不然怎麼會這般反常?
突然聽見外頭有喧嘩的聲音,春庭坐起身子來,喚了書木進來。書木倒了盞茶遞給春庭,“是鈺姑娘在哭呢,只怕是想蘇夫人了的。”
春庭叫書木給自己披了衣裳,走到廂房去瞧鈺姐兒,小娃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春庭擺擺手叫眾人都散了,自己抱過鈺姐兒,娘倆相互依偎着坐在床上,守着這一片黑暗久久無言。
外面有人在為她們遮風擋雨,她們不能在後方自亂陣腳,若不然,一切都前功盡棄了。